又比方说,他应该返回出租公寓,稍事休息,以便应付稍后兄长找他开视讯会议。
又比方说……
“到医院。”最后,他还是顺从心底最深、最真切的声音,下了这样的指示。
“是。”司机马上转动方向盘,调整车辆行进的路线,连问也没问是要去哪家医院。
因为这几天都是这个样子的,每当司机看见叶耐德陷入沉思,再度回过神来,下令“到医院”时,去的都是同一家医院,从没去过第二家医院。
而且有趣的是,叶耐德每次到了医院也不下车,而是叫他把车停在路边,想了老半天后,才拿出手机打电话,打完电话就叫他开车离开。
瞧,他现在就在拿手机了。
叶耐德拨的是爱儿妈妈的手机号码。虽然他每次都来到医院,但是会迟疑一番,然后决定不进医院亲自探视琥珀--这绝对不是害怕,他得郑重的澄清这一点,只是慎重,考虑到琥珀休养的状况,觉得自己不该再出面打扰到她。
他的理智知道这一点,情感方面却无法接受。既然无法亲眼看看她,跟她说说话,那么他至少想从爱儿妈妈口中知道她的康复情况如何。
令他感到高兴又安慰的是,爱儿妈妈每次都告诉他,琥珀的进展良好,而且如果没意外的话,最近这几天应该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想到这里,叶耐德露出这阵子以来最为愉悦英俊的笑容。
好不容易拉回东想西想的思绪,他这才发现手机铃声已经响很久了,但是对方为什么还没接电话?
“喂?”电话突然通了,彼端响起爱儿妈妈的声音,“阿德吗?你快来,琥珀失控了。”
他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又开始紧张,下一秒,用力打开车门,冲出车子。
第七章
高琥珀知道枪伤没那么快痊愈,也一直默默的忍受着,只要稍稍移动身体,腹部便毫不留情的蔓延着撕裂的痛楚。
不管是护士为她打的针有多痛,医生为她反复清洁伤口与重新上药的治疗,或者是饮食、服药的控制,她都一一配合医嘱,为的就是能尽快从这种废人似的困境中解脱。
好不容易,医生今天经过再三考虑后,终于准许她下床走动。
高琥珀既兴奋又快乐,同时小心翼翼,在护士的扶助,以及爱儿妈妈高兴的眼神注视下,在床上缓缓的挺直上半身,转动臀部,右脚小心的移动着位置,赤裸的脚尖在一点点小小的、微微的震颤中,缓缓触及冰凉的地面。
时间似乎稍稍停住,她也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但是等到右脚真的在地面上踩稳,心跳便恢复原先的节拍,嘴角上扬。
她示意护士可以松手,不必再扶着自己,左半边的身体准备巧妙的使劲一挪,整个人就可以下床。
不只高琥珀这么想,就连旁观者也是这么期待着,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高琥珀挪动身体的动作才做到一半,左脚却没按照她想的抬起来,而是不听使唤,像是重达百斤的大铁块,重重的摔回床面。
这个突发状况,让病房里的每个人都楞住了。
高琥珀屏住呼吸,向来冷静的猫眼流露出明显的慌张。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一次使劲,想要抬起左脚。
砰的一声,仿佛在恶狠狠的讽刺她的努力,笨重的左脚这次摔回床面的劲道更强烈,但是……
“不会痛。”高琥珀的表情瞬息万变,空白、茫然、纳闷、震惊、领悟……然后又回到最先的空白。
“琥珀,你有没有怎么样?”爱儿妈妈惊呼,“你快躺好,让医生看看你的脚怎么样了,别乱动啊!”
“动?”高琥珀的思绪一片茫然。“我……不能动了!”
她完全没听见爱儿妈妈在急切的安慰她什么,更没察觉到医护人员在床边忙碌着,直到医生要她躺下,她却一直没有动作,医生轻轻推她的肩膀,她才整个人失去控制,候地挥出拳头,打偏医生的脸,发出惊恐无比的嘶吼声,吓坏了病房里的每个人。
“啊……不……不……”高琥珀不顾一切的双手用力按住床面,再度想撑起自己的身体下床,可惜事与愿违,这回是直接狼狈的跌落地面。“不!该死的,让我起来!让我起来啊!”
这时,接听完叶耐德的来电,回过头来的爱儿妈妈总算醒悟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琥珀,你的左脚不能动了吗?”
“不对!它能动!”高琥珀气急败坏的驳斥,“它能动!能动!能动……起来!快起来!”
当叶耐德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高琥珀脆弱虚软,整个人侧身趴在地上,左肘曲着想撑起自己,右脚也慢慢的要伸直站挺,左脚却怎么使劲都不肯配合,沉甸甸的,就是无法使力,像是整只脚都麻掉了,但是比麻掉更糟糕,像是……
“废掉了?”她领悟似的脱口闯出,“我的脚废掉了?”
病房突兀的陷入可怕的死寂中,叶耐德虽然是最后到来的人,但反应也是最快的,当他察觉到现场气氛不对劲时,整个人已经反射动作的扑向高琥珀。
事后很久,他回想起这一幕,余悸犹存。
因为她接下来竟然抡起拳头,狠狠的朝自己的左大腿捶下去。“动啊!快动啊!怎么不会痛又不能动了?痛啊!快痛啊”
尽管嘶吼的内容很荒谬,不过她下手“对付”自己的力道可是一点都没打折扣。
叶耐德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她反手想甩开,却没成功,反而跟他纠缠不清,最后她气得不想再甩掉他,反而顺势重重一拳击向他的一只眼睛。
“喔!”他痛得低吼一声,同时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