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歌在玄德殿偏殿住下了。君非凡差人好好服侍她，吃穿用度全部按照皇后品级发放。既来之则安之，夜歌一一“笑纳”，只抓紧时间疗伤。柏先生确实厉害，那一掌使夜歌受了内伤，但夜歌知道柏先生伤得绝对比自己重，一是因为自己穿了金缕蚕丝甲，二是立刻服下了九还丹，柏先生就没这么幸运了，在夜歌的伤好的差不多时他还卧床不起。

连日来君非凡一直在为国事和柏先生的事忙，离下月初八还有半月余，就算知道夜歌不好控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宫人们说夜歌倒是吃的好睡得香，他不禁有些泄气：夜歌已然知道他们的计划，却还是这样的胸有成竹，莫非真如柏先生所说，她早已有了对策？这样以来他们的计划怕是不能完成了。

午后，慵懒的阳光透过了纱窗，夜歌放下手中的书定了定神，身旁的宫女阿春立刻端来了一杯香茶。夜歌接过轻啜了一口：“这宫里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吗？”

阿春想了想，小心的说道：“后宫有个宜春台，有假山还有一个万鱼池。”

“万鱼池？”夜歌看了她一眼：“我能去看看吗？”

“能！当然能！”阿春紧张的脸都红了：“皇上有旨，只要不出宫，姑娘想去哪就去哪。”

“那还等什么？走吧！”夜歌在紫锦石榴裙外罩了件镶貂狐皮短衫，跟着阿春出了宫门。行不多远，便进了后宫，身边除了阿春，又多了两个侍卫。夜歌仿佛被宫中的建筑吸引住了，一直东看西看的，阿春细心的为她解释这是龙华殿，那时御风殿……夜歌不住点头，暗中记下了宫中的格局。又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跨进了一道门上题着“万寿阁”的殿门，阿春指着东面道：“那边就是宜春台。”

顺着阿春的指引看过去，只见一个大大的鱼池，正中是大约三十米见方的高台，上面有着嶙峋的假山。池水清澈，里面游着数不清的鱼，品种多的夜歌都数不过来。阿春有些得意的道：“这池中的鱼都是各地进献的，有几百种呢！除了柏先生谁也说不全……”

“柏先生？他是教书先生吗？你们为什么都叫他先生？”夜歌佯装不解，打算在阿春口中打听一下柏先生的来历。果然，阿春脸上说不清是羡是慕的表情，如坠梦里般赞道：

“柏先生可不是普通的教书先生，他是皇上的老师，自皇上幼时起便入住公主府，负起教导皇上的责任……皇上的文才武略全是他教的。”

“原来是这样……”夜歌略一沉吟，假装不经意的问道：“皇上怎么会住在公主府呢？”

阿春瞪大眼睛看着夜歌道：“怎么您不知道吗？皇上是先皇之妹、长公主之子，先皇一直无所出，年近五十才得了一个公主。于是立长公主之子为太子。”

“啊？！怪不得他从母姓！原来是为了继承大统……”夜歌正欲问下去，却听见一阵喧哗声，仿佛正有一大群人走过来。夜歌向来不喜欢热闹，反正这出来散心也只是个幌子，因此立刻转身往反方向走去。阿春却急叫出声，结结巴巴道：“姑娘留步！那边……那边不能去！”

夜歌奇怪的看着她，阿春低声道：“那是原先长公主在宫里时住的地方，除了皇上谁也不能进去！”

夜歌愣怔了一下，就这一会儿功夫，身后的喧哗声逐渐大起来，夜歌无可奈何的回头迎上去，阿春也紧跟着往前走。只见一大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宫妃徐徐走来，那个艳姬也在其中。见了夜歌，她含笑的脸庞一下子沉了下来，双眼闪过一道阴狠和算计，靠近昭贵妃咬起耳朵来。阿春跪在路边道：“奴婢见过昭贵妃、林淑妃、艳德妃、清昭仪、媛婕妤……”

打头的昭贵妃是妃子中级别最高的，因此穿的也是最华贵的：大红织锦結綾複裙，腰束玉带，外罩白狐裘坎肩。身材高挑，脸色白净，长得倒也称得上清丽脱俗。身后的林淑妃是个小个子，看样子年龄也不大，小巧玲珑的，一笑就一个酒窝。艳德妃即是艳姬，在妃子中排名第三，位子不算高也不算低。昭仪和婕妤是属于九嫔和世妇，年纪更小些，地位也低下。尤其是媛婕妤，身子还没长好，脸还没长开，一脸稚气的样子，年纪不超过十五。

阿春和侍卫跪着请安，昭贵妃抬高了她高贵的下巴，娇柔的道：“起来吧！”斜着眼睛看了夜歌一眼，眼神充满了嫉妒和怨恨，嘴里轻轻“嗯？”了声道：“这是谁？见了本宫怎么不问安？”

夜歌心下不悦，不想放低身段，又不想和她们起冲突。身旁的阿春忙带笑解释：“这是凤姑娘，刚进宫，还不懂规矩……”

“哦！原来这就是金碧国的废后啊？”昭贵妃和艳姬嗤笑着对看了一眼，身后的林淑妃担忧的看着夜歌，昭仪和婕妤却是一头雾水。夜歌明白一定是艳姬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昭贵妃和林淑妃。昭贵妃见夜歌不语，嫉恨中带着一丝轻佻：“脸蛋倒是长得不错，不过我怎么听说金碧国君连洞房也没进就把你废了？该不会是个行为不检的荡妇，早就破了身子了吧……”

“你说完了吗？”夜歌沉着脸，语气冰冷。

昭贵妃似乎吓了一跳，恼羞成怒道：“大胆！你敢这么和本宫说话？”

夜歌不想和她多言，绕过她们打算回去。昭贵妃见下不来台，怒道：“来人，把这金碧国的荡妇给我抓起来！”

话音刚落，几个太监便围了上来。艳姬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被夜歌捕捉到了。是还手还是任由他们把自己抓住呢？夜歌看着艳姬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略一思索便垂下手，任由几个太监把自己束手束脚的绑了起来。艳姬吃惊的张大了嘴，阿春跪在地下连连磕头：“贵妃娘娘息怒啊！凤姑娘是贵客，皇上下令奴婢要以皇后之礼侍奉，贵妇娘娘绑了姑娘，奴婢回去定是死罪啊……”

阿春是个聪明的姑娘，嘴里说着自己是死罪，其实也是在告诫昭贵妃。果然，阿春话一出口，昭贵妃和艳姬包括林贤妃都面色大变，昭贵妃脸涨的通红，双唇咬的死紧，几乎要滴出血来。艳姬失声道：“你胡说！她是金碧国君的下堂妇，皇上怎么可能让你以后礼侍之？”

阿春仍跪在地上回道：“皇上的意思不是以金碧国后礼侍之，而是要立凤姑娘为后！”

昭贵妃惊呼：“胡说！”

阿春不说话，只是看着昭贵妃。一直未说话的林淑妃迟疑道：“昭贵妃还是放了凤姑娘吧，不管如何凤姑娘都是皇上请来的客人，而且她又住在玄德殿……”

昭贵妃咬牙道：“你们不要听这小蹄子胡说！皇上怎么可能立她为后？本宫是先帝留下的长公主，这江山是我君家的，皇后之位非本宫莫属！”

夜歌嫌恶的看了昭贵妃一眼，原来她和君非凡是表兄妹，近亲乱伦！林贤妃正欲开口，艳姬打断她的话道：“就是！贵妃是长公主，又位列中宫之首，后位无论如何都是昭贵妃的，皇上怎么可能立这弃妇为后？”

昭贵妃似乎有了底气，大手一挥道：“把她押到长巷去！先饿她几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没规矩！”

阿春急得大叫：“长巷是冷宫，娘娘把凤姑娘押到那去做什么？”说着欲起身回宫报信，艳姬阴测测道：“站住！小贱人想回去通风报信吗？”说着伸出长长的手指对准阿春的手腕掐了下去，夜歌看着她涂着妖异的紫色的指甲，嘴里吐出一颗小珠子急射过去，艳姬惨叫一声，右手不自然的垂了下去。众人没有看清艳姬的手是如何断的，艳姬心里却清楚的很，只是瞪着夜歌敢怒不敢言。夜歌轻笑：“艳妃娘娘还是快回去接骨吧，时间长了可要废了！”

艳姬不发一声，转头带着自己的宫女太监急匆匆回宫了。昭贵妃心下疑惑，也不敢多待，只是指着阿春道：“把她一起押到长巷去，没我的命令不许放她们出来！”

夜歌露齿一笑：“放心！到时候只怕是娘娘亲自来请我都不见得肯出来呢，呵呵！”

昭贵妃被她笑的心里凉凉的，转头匆匆走掉了。身后的林淑妃和清昭仪、媛婕妤同情的看了夜歌一眼，也跟着走掉了。几个太监推推搡搡的押着夜歌和阿春到了长巷，把她们往几间破破烂烂的宫殿里一扔，锁上门便走了。阿春抽抽搭搭的哭泣，夜歌安慰她道：“不要哭，最迟傍晚皇上就会来放我们出去的。”

阿春抬起泪眼：“皇上……会来吗？”

“会的。”每天晚膳君非凡都会和她一起用，到时候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差人找来。那两个侍卫可是一直跟在后头的，纵然刚才留在了万寿阁外，但是太监押着她们走出来却是看见了的，就算他们不敢去告诉君非凡，等君非凡问起时一定不会不说的。夜歌把这些话告知了阿春，待她平静下来后细细问起了昭贵妃的身份。原来这昭贵妃便是先皇唯一的女儿、长公主君昭明。先皇后妃众多却无一有孕，直到他年近五十，君昭明的母亲，当时的沈昭仪才身怀有孕，生下了君昭明。虽说是个女儿，先皇也是欣喜若狂，立刻加封沈昭仪为贵妃，封昭明为长公主。在昭明十六岁时便做主将她许配给君非凡。三年前先皇殡天，君非凡即位，立君昭明为贵妃。君昭明一心想成为皇后，贵太妃数次提出都被君非凡压了下来。至于君非凡心里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许是和夜歌一起共患难的缘故，阿春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夜歌问起故世的长公主、君非凡的生母，阿春先是不肯说，后来终于压低嗓音道：“长公主没有招过驸马却有了身孕，国人对此议论纷纷。先皇不但百般保护长公主，还把那些说闲话的人纷纷处置重罚。后来知道这事的人便少了。”

夜歌温和的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阿春自豪的回答：“我娘是皇上的奶娘，哥哥是和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已经官至大将军了。”

“大将军？我认识吗？”

阿春掩着嘴笑：“当然认识，我哥哥就是安阅明啊！这次自金碧国回来，哥哥莽撞的性子改了不少，他常说最看不起女人，除了姑娘您——费亦尘说大概是因为您救了他命的缘故。”

夜歌轻笑：“安阅明竟然有你这么个乖巧的妹妹，你大概像你母亲吧？”

阿春抿着嘴笑：“哥哥像我父亲……”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话，天色渐渐黑了，夜歌正打算找找有没有火折子，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怒吼：“快打开！”夜歌看了阿春一眼，轻声道：“来了。”

门开了，黑着脸的君非凡站在门口，身后是面色惨白的昭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