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泽国都贺州城自三天前开始,东南西北四大城门紧闭,只进不出。赶着出城返家的百姓怨声载道:还有一个月便要过年了,远道的都是提前上路回家,这一耽搁,就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回去了。
贺州城南的名寺化诚禅寺中人声鼎沸。今天是十二月初一,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后殿厢房中几个香客打扮的人正和方丈说着话。这方丈年约五十上下,体格精壮,面相粗鲁,乍看上去简直像个庄稼汉。香客们和他说了几句话后,其中一个脸上有疤的男子塞了一件什么东西过去,方丈接过去看了,脸色突然凝重起来。双手合什道:“既然施主手中有这东西,无论提出什么要求老衲都当遵从。”
“如此多谢大师了!”几个香客齐声道谢,疤脸男子舒了口气,转身回了厢房。
连着刮了几天北风,这日午后天空终于飘起了鹅毛大雪。到了掌灯时分,夜歌刚用完晚膳御风烈便进来了,手中拿着一件狐皮长袍:“下雪了,我们须得赶夜路,这件狐皮长袍是刚从集市上买来的,凤后请披上吧。”
“我们要出城?”夜歌皱眉:“我的侍女呢?”
“凤后放心,待我们安全后自有人送她回去。”御风烈把长袍放到夜歌床头:“请凤后准备一下,我们一刻钟后出发。”
化诚禅寺的方丈至善禅师跪在正殿如来佛祖脚下,双目紧闭默默念经。天色渐晚,身后一个小和尚从外面进来道:“师傅,时间到了。”
至善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小和尚退了出去。至善又叩了三个头,嘴里道:“菩萨在上,至善虽是出家人,之前种种就如昨日死……然一切都是业障……菩萨保佑……”
雪下的很大,半天功夫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夜歌随着御风烈出门,绕过一个走廊往一座假山走去。夜色中仿佛能看出这是个寺院,而且这寺院一定很大,因为两天来夜歌没听见有诵经撞钟声,大概他们一直身处偏殿,离和尚礼佛念经的地方相距甚远。
御风烈一行到了化诚禅寺最北角的院子里,至善已经在原地等侯了。见他们到来,至善双手合什,微微欠身道:“老衲欠施主主人的就此还清,日后相见便是陌路,还望施主转告。”
御风烈还礼道:“方丈见谅:其实皇兄并不是拿之前对您的恩惠来要挟,实在是事出无奈。此次我们也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请方丈不必多虑!”
“但愿如此吧!”至善长叹一声,伸手在假山石上按了一下,一阵沉闷的声响过后,假山竟然像左平移了数尺,地下露出一个大洞来,洞口有数级阶梯通向下面。至善指着洞口道:“从这下去,走上大约一盏茶功夫就到出口了。出口是在城外的合欢塔内,此刻塔中无人,几位只需自行打开塔门就能出去了。”
“多谢方丈大师!”御风烈唯恐时间长了突生变故,挥手招呼众人往洞口走去。夜歌夹在中间,顺从的往下走去。待所有人入洞后,至善又把假山移回原处,长叹一声后离开了寂静的后院。
贺州城外的合欢塔共有五层,据说是月泽国多年前一个财大气粗的地主为他的爱妾所造。之后那地主家一代不如一代,这塔少人打理,不久也荒废了。那地主家最后一个子孙到化诚禅寺出了家,这塔便成了化诚禅寺的产业。只有丧家要求寺中做法事超度亡魂时才会来此处,平日一直是锁着的。
御风烈一行小心翼翼的自化诚禅寺后院假山的地道穿出,夜歌被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夹在中间。也许是因为赤云国位处北方的缘故,赤云人都很魁梧壮实。夜歌的身躯处在两人中间简直娇小的可怜。出了地道果然身处合欢塔内,随侍点亮了火折子,御风烈凑着火折子的光打开了塔门,一阵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飘了进来,只见外面一片漆黑,寂静的仿佛能听见落雪的声音。御风烈点亮一支火折子,打头走了出去。寂静的夜色中远远的传来马蹄声。不大会儿功夫,六匹快马跟着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飞奔而来,御风烈面露喜色:“是紫晶!来的正好!”
马车渐渐驶近了,车头两盏马灯照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赶车人。车未停稳,赶车人便跳了下来,飞身扑入御风烈怀中:“王爷没事吧?”
“没事!快上车吧,你陪凤后坐马车。”御风烈面带微笑,伸手把赶车人的帽子摘下,转身对夜歌道:“这是我的王妃,萧紫晶。”
“紫晶见过凤后!”萧紫晶笑眯眯的行了个礼,接着吐了吐舌头:“我们王爷很粗鲁,凤后没吓着吧?”
夜歌微笑点头:“裕王妃客气了,王爷是个君子,夜歌并没有受惊。”
“快上路吧!”御风烈边催促便上马。一个侍卫已经坐在了车夫的位子。萧紫晶扶着夜歌上了马车,车内已经燃着了一个火盆,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毡,四角各挂着一盏宫灯,中间的桌子上正热着一壶茶。夜歌和萧紫晶脱下了外袍,分两边坐下了。萧紫晶看了夜歌一眼,惊讶的叹道:“凤后果然绝色!就算不是帝女星也着实让男人着迷!”
“裕王妃过奖了。”夜歌对心直口快的萧紫晶有了丝好感:“你可以叫我夜歌。”
“那凤后……夜歌,呵呵,你就叫我紫晶吧!”萧紫晶帮夜歌倒了杯茶,自己也倒了杯一饮而尽。夜歌微笑着轻啜了一口,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萧紫晶:略显丰满的身材,银盘样的圆脸上嵌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高耸的鼻梁下是稍稍嫌大的嘴巴,但是搭配起来却不难看。
“夜歌,你在宫中有没有见到林雨绢?”
“谁?”夜歌歪着头想了想,摇了摇头。
“就是林淑妃啊!她妹妹是媛婕妤。”
“林淑妃,对了,她也是赤云国人。”夜歌点头:“她很好。”
“她是我表妹。”萧紫晶敛了笑容:“自她入宫后就再也没见过面,这次来也想见她一面,可惜没机会。”
“她说是因为她父亲得罪了人才被送到月泽国的。”
“嗯。我姨丈太耿直,得罪了大司马。唉!其实也怪皇上,若不是为了青龙珏……”萧紫晶突然住了嘴,尴尬的看着夜歌。
“青龙珏?!”夜歌惊异的看着萧紫晶:“你说的青龙珏是金碧国的传世玉珏吗?’“……是。”萧紫晶说漏了嘴,尴尬的脸色发红:“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青龙珏的真假只有金碧国的国君才能辨别。皇上为了得到这不知是真是假的青龙珏,双腿都废了……”
夜歌完全被萧紫晶的话惊呆了。难道真的青龙珏在赤云国?这又是怎么回事?而此刻的萧紫晶也反应过来,不肯再开口了,只是掀开窗子看着外面,岔开话题道:“这么冷,王爷他们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夜歌定了定神:“我们要赶一夜路吗?”
“不用,前面就有小镇,我们在镇上租了个院子,到那就能休息了。”
夜歌点点头,没有开口。萧紫晶看了她几眼,忍不住道:“你是自愿跟我们回赤云的吗?”
夜歌轻笑:“我若说不愿意你们会放我走吗?”
萧紫晶尴尬一笑,没有回答。两人在沉默中喝着热茶。
大约一段反功夫,马车慢慢停下了,萧紫晶探头向外看了一眼道:“到了,下车吧。”
两人踩着地上的积雪下了马车,萧紫晶废奔到御风烈身边去了。夜歌看着御风烈帮萧紫晶戴好帽子,萧紫晶爱怜的擦去御风烈脸上的雪花,感觉这两人感情一定极好,心下不禁微微荡漾。视线移开,见眼前数丈远的地方有座不起眼的小院,门前廊下挂着两盏白灯笼。萧紫晶走到门前又回头向着夜歌解释:“白灯笼是丧家才挂的,我们这人来人往的,防止有人起疑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
夜歌微笑着问:“你们不忌讳?”
萧紫晶哈哈大笑:“忌讳什么?我们可不惧鬼神!”
夜歌莞尔,跟着他们进了屋。里面是个三合院,地方不大却很整洁。萧紫晶和御风烈说了句什么,提了一个灯笼领着夜歌到了东边的一个厢房。进了门,萧紫晶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又燃着了屋角的两个火盆,这才招呼夜歌坐下。不多时外面有人敲门,萧紫晶出去了一会又进来了,手里拎着一大壶热水,对夜歌抱歉道:“这只是暂时的住所,没有浴室,也没有多余的房间。委屈凤后简单梳洗一下,和我挤一挤吧。”
“不必客气。”夜歌看着萧紫晶殷勤的把水倒进架子上的铜盆里,又拧了帕子递过来。夜歌接了帕子抹了把脸,走到铜盆前又拧了一把擦手。萧紫晶边铺床边道:“天一亮我们便能走出贺州范围,进入幽州地界了,过了幽州,绕过灵鹫山再走数日便是赤云国境内……看来我们一定能回到赤云国都畅景城过年。”
夜歌站在萧紫晶身后微微一笑:“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了!”
“谢……啊!”萧紫晶刚一转身便被夜歌点倒在床,虽然身子不能动,脑子却是清醒的。夜歌帮她脱去外袍盖上了被子:“很高兴认识你。若是有缘自会再见的。好好休息吧,就此别过了。”说完吹熄了桌上的灯,悄无声息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