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黄昏。

一进入洞内，冷清笛和无量使者齐齐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不及半人高的小洞之内，竟然别有洞天，整个石壁之内都被挖空了，一尊尊高达数十米的巨大佛像巍然耸立，也有与常人身高仿佛的塑像，一具具形神皆备，菩萨慈悲，金刚怒目。一幅幅巨大的壁画，讲述着一个个佛传故事，有的雄浑磅礴，有的清雅淡丽，卷帙浩繁，令人目眩……

而这里最多的还是满天飞舞千姿百态的美丽飞天，或手捧莲蕾，或反弹琵琶，恣意搔首，妙曼起舞，悠然翔于浩瀚宇宙之中。

冷清笛与无量使者回过神来，对望了一眼：敦煌莫高窟！千佛洞！

两人一不小心竟然闯到这个佛教圣地来了。

可是这里千佛林立，却不见了舞空和那头沙坡狼。

“舞空――舞空――”冷清笛来不及欣赏前人的鬼斧神工，焦急地喊道，空旷的石窟里响起阵阵回音。

“何事喧哗？”忽然，一个怪声猛然响起，将冷清笛和无量使者吓了一跳。

两人四处搜寻，却不见人影。

无量使者喝道：“何人装神弄鬼，还不快滚出来！”

“睁目如盲，可悲可叹。”怪声再次响起，同时，一具盘腿而坐的与常人差不多高大的佛像，忽然扑哧哧掉下一堆粉尘，站立了起来。

这一下，惊得两人汗毛直竖，直如白日撞鬼。照理说，莫高窟乃是佛门圣地，什么鬼怪功力如此高深，竟敢在此作祟？

“二位可认为老朽乃是鬼怪所化？”那具站立起来的佛像继续说道，声音中似有讥嘲之意。

“你到底是人是鬼？”冷清笛牙齿打颤。

“人终将为鬼，鬼皆为人化。人鬼何异？你若身死，亦化为鬼，即便遇鬼，只当揽镜自照，又何须如此惊慌？”那具佛像不急不慢地道。

“少打自以为是的禅机，你到底是谁？”无量使者喝道。

“我是谁？”佛像似乎也在思索这个问题，用手抹了下脸，落下一堆厚厚的尘垢，露出他的本来面目，八字白眉倒挂，脸上沟壑纵横，却是个苦面老僧模样。

“哦，我叫……用你们中国话来说，我叫……摩尼。”

“摸你？”冷清笛一愣，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老僧觉得十分奇怪，眼前之人，刚才还吓得手脚发颤，现在却笑得莫名其妙，精神都不怎么健全，更看不出丝毫玄识。难道他真的就是自己要等的那个人？还是自己最终仍然没能悟透明神的指示？

老僧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冷清笛在那哈哈大笑。

冷清笛笑着笑着，觉得无趣了，而且老僧这么沉静地看着他，也看得他心里发毛，于是忍住笑，问道：“那‘摸你’老人家，您弄得灰头土脸的，在这里干什么呢？”

老僧却依旧不说话，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我叫摩尼，明神派遣到人间的使者。”

冷清笛又一次忍不住要发笑，可是看到老僧神情冷峻，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只得硬生生将这笑吞了下去，忍得腹部发疼，好不容易止住笑，他故作认真地问道：“伟大的明神的使者‘摸你’同志，您还没回答我，您弄得这一头灰土，在这里扮佛祖，干嘛呢？”

老僧定定地望着冷清笛，似乎一直望进他的内心最深处，却是一言不发，看得冷清笛心里直冒寒气，不禁心下犯嘀咕，难道说刚才自己竟然说对了，这老头其实真的是一个老……“同志”？

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老僧终于开口了：“我在等你。”

冷清笛内心高筑的堤岸，终于轰然倒塌，一个绝望的声音在心底回荡：果然……

老僧紧接着的第二句话出口，杀伤力更胜前句，如滚滚闷雷在敦煌石窟之内轰鸣不息：“整整五百年了。”

此言一出，石窟四壁、穹顶，无处不在的美丽飞天，漫天飞舞起来，眼花缭乱，摄人心魄，飞天的舞姿妙曼，云袖满天，越来越快，渐渐形成一个五彩的漩涡，将满天的飞天统统吸入其中，一股浩瀚无匹的神秘力量扑面而来……偶滴亲娘嘞……冷清笛胸闷气短，双眼一闭，当场昏厥过去。

冷清笛惊奇地发现，在自己的面前，一幅神秘玄奥的图画慢慢展开。仿佛是宇宙鸿蒙初演，在广袤无边的荒凉空间，冷冷清清，无一丝杂尘，无一丝声息，却有两团奇异的物质横亘其间。一团光亮得无法逼视的无限光明，一团吞噬一切光亮的无限黑暗。

正当冷清笛被这奇异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的时候，一个画外音适时地响起：“世界未立之前，尚无可见世界，只有无限的光明与无限的黑暗两界并存……”正是那个状如老僧的老“同志”的声音。

“明界住着大明尊，也就是明神，他拥有五个国土，分别是‘微妙相’、‘微妙心’、‘微妙念’、‘微妙思’和‘微妙意’；暗界住着黑暗之王，充满着邪恶、暴虐、阴森、凶险……明暗两界只有一面相接，原本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暗界的分子冲入明界……”

随着老僧的解说，冷清笛眼前的画面开始发生变化，一尘无染的巨大光球上出现了点点黑斑。光球不停地吸噬着黑斑，而黑斑则不停地产生，明暗交缠，永无止歇。

“明界既遭暗界的分子入侵，大明尊随即召唤出善母佛――生命之母，善母又召唤出先意佛――初人，抵御黑暗，保卫明界。先意佛披挂着‘五明子’甲胄御敌作战，最后战斗失败了，五明子统统被暗魔吞噬，先意佛也被暗魔所惑，堕入暗界，沉迷不醒……”

冷清笛看得得喉咙干涩，不由自主地问道：“五明子是什么？”

“妙水，妙火，妙风，清净气，明力。乃是先意佛的五个儿子。”

“那么先意佛？”

“就是你……”

“我？”朦胧之中，仿佛一道雪亮的闪电，硬生生劈开这鸿蒙初开的混沌，一种醍醐灌顶的清醒在瞬间袭来。冷清笛头疼欲裂，“啊――”忍不住惨叫起来。

光明与黑暗不再纠缠，潮水般退却，片刻之间，冰消雪融，风卷残云，冷清笛猛地睁开了眼睛，幻境尽去，入目还是那欲破空而去的满壁飞天。

“你怎么了？！”无量使者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向来沉着的脸上，满是惶急不安，看到冷清笛终于张开了眼睛，长出了一口气：“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这老和尚对你使了什么妖法？”说着，攥紧了木棍，戒备地盯着前面那个灰头土脸的老僧。

老僧却只是望着冷清笛，似乎有着无穷的期待：“您记起来了吗？”

“我……”冷清笛神情茫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抓不住具体细节，神情变得越来越痛苦起来，“我……是谁？”

无量使者一怔，用棍尖对准了老僧的咽喉，冷声道：“妖僧，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老僧不理无量使者，紧紧盯着冷清笛，一字一顿地道：“您真的记不起来您是谁了吗？”

“我是……”冷清笛茫然道，“先意佛？”

老僧喜形于色，忽然单膝下跪，激动地道：“明神使者摩尼，恭迎先意佛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