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医怔了一下,嘴唇蠕动了一下,却并没有说话。
“有什么话,你直说好了。不用顾忌什么,有什么事我顶着。”虽然这样说,但是其实我清楚得很,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我什么也顶不住。不过,我急于知道瑞莲姑婆的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陈太医仍然静了几秒,才轻轻道:“因为娘……姑娘你长得和仙去的瑞妃娘娘太像了,所以微臣一时惊诧。”
“你见过瑞妃娘娘?”虽然一般来说看到我会吃惊都是因为姑婆的关系,但我还是问了一句以求确定。
陈太医点点头:“从瑞妃娘娘有喜,到娘娘遇刺,一直都是微臣照看,所以娘娘音容笑貌微臣都很熟悉……”
遇刺?
我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忍不住追问:“遇刺?她……是什么人做的?”
陈太医看着我,眼神很悲伤,忽又跪下去:“这些都已是陈年旧事,姑娘还是不要再追究的好。”
我怔在那里。
很久之后好像听到陈太医问我还有没有别的吩咐,我木然地摇了摇头,他便退了出去。
很明显,姑婆是被人杀害的。而且,丁香,太医,甚至昶昼……大家都知道是谁做的。从大家的态度来看,那人应该还活着。
他口口声声爱她,他口口声声想她,他口口声声对不起她,却仍让杀害她的凶手消遥法外。
姑婆不是那种会随便和人结怨的人,在这里自然也没什么国仇家恨,那么要杀她的人自然只可能在这后宫之中。而且太医还说她当时有喜,这便更让我确定了这一点。
我隔着窗户远远看过去,只觉得这远远近近一重重宫殿楼阁,就好像是一只只择人而噬的兽,即使沐在阳光下,仍然让我觉得沉晦森凉,不寒而栗。
昶昼下午来麟瑞宫的时候,居然带了宁王昶昊来。我愣了一下,然后弯腰行礼。
昶昼指着昶昊道:“这就是你要找的天下第一的神医。”
“嗳?”
我吓了一跳,抬起眼来。昶昊依然是一身白衣,宽袍广袖,纤尘不染。今天没有戴冠,一头黑发就用只碧玉簪绾着,流水般泻下来。昶昼那样说,他的唇角似有若无地轻扬,淡淡笑了笑:“陛下说笑了,臣弟只是终日缠绵病榻,多看了几本医书而已,怎么称得上天下第一?”
“你也不用过谦,先帮她看看吧。”昶昼在这个弟弟面前,倒是一点都不客套。说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没有多少身为皇帝的自觉,在亲近的人面前,或者情绪一激动,常常都不会自称“朕”,只你我相称。不知别人对这点怎么看,我倒是觉得很自在。
昶昊应了声,走到我身边来。我在桌前坐下,把手伸给他。
昶昊在旁边坐下,为我把脉。他的手指修长纤细,指尖轻轻按在我手腕上,体温似乎要比平常人更低一点,凉凉的感觉。
他把着脉,一边问我几时中的毒,平常什么感觉。声音如春日里拂过花间的风,温柔和煦。我如实回答了他的问题,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怎样?”昶昼在旁边问,“是什么毒?”
昶昊轻轻地摇摇头,道:“臣弟不知。”
“连你也不知道是什么毒吗?那有没有办法医治她?”昶昼扭头看着我,话却是向昶昊说的。
昶昊道:“臣弟自当勉力而为。”
昶昼靠到椅背上,皱着眉挥了挥手,声音有些不耐烦:“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说话也像太医院那些老废物?恭恭敬敬,战战兢兢。”
昶昊笑了笑,道:“臣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昶昼索性闭了嘴不再说话。
昶昊静了一小会,又问我:“姑娘可曾毒发过?”
我点下头:“发过。”
于是他开始询问我发毒是什么时候,当时是什么症状,怎么解的。他问得很细,我也一一如实相告。他听完之后,皱着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缓缓道:“如此说来,下次毒发,左右就在明后两日?”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我和昶昼不约而同地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我是突然想到,说不定余士玮根本就不在乎其它人知不知道我是他派来的,也根本不在乎我会不会向昶昼说实话。反正只要我在昶昼身边,接触医生的机会多得是,我中毒的事情迟早也是瞒不住的,再顺藤摸瓜的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我所有的底细。我本以为自己说不定可以借他的计划来向他复仇,现在才发现,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真正的计划是什么。我不过是那颗丢在台面上,所有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棋子,而后面藏着什么,我根本一无所知。
我不知昶昼和我是不是在想同一件事情,总之他突然哼了声,语气变得森冷起来,“我倒要看看,他到时要怎么把解药送进来。还是说,”昶昼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根本就没打算再给你解药?”
昶昊亦看向我,春水一般温和的目光里,充满了怜悯。
我跌坐在椅上,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