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去得很晚,快到的时候,已看到麟瑞宫里灯火通明。想来昶昼早已经回来了。
但我看着那橘黄色的灯光,却偏偏移不动脚步。
姑婆说“救救他”,昶昊说“不要负他”,可是那样一个男人,到底哪里值得他们这样维护?
茉莉走到我身边,小小声地说:“听说今天陛下很不高兴,姑娘您要小心一点。”
他哪天又高兴过?虽然这样想,我还是皱着眉问了句:“耶?他为什么又不高兴?”
小丫头一副三八兮兮的表情,压低了声音道:“您要想啊,陛下那么喜欢您,每天一下朝就来了麟瑞宫,您却每天都跑去宁王那里,当然是个男人都会不高兴啦。”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才不会为这种事情不高兴吧?我又不是他什么人。
虽然磨蹭了很久,但最终还是只能回去麟瑞宫。进去之后,果然看到昶昼一脸郁闷地坐在桌旁喝酒。我进去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皱了一下眉,但并没说话。
我也没打招呼,洗了手,自己拖开条凳子在桌旁坐下来。
昶昼抬了抬手,一屋子宫女内侍都退了下去。他才淡淡开了口:“你今天又去找昶昊了?”
“嗯。”我随口应了声,自己倒了杯酒,开始吃饭。
昶昼静了一会,才又问道:“你最近好像天天都去他那边吧?”
他不会真的在介意这种事吧?我喝了口酒,抬起眼看着他,“怎么了?不是你自己说我没事可以去找他的么?”
“但是,他……”他迟疑了一下,问,“你们在做什么?”
这种语气算什么啊?我斜眼瞟着他,没好气地道:“看病。”
昶昼微微皱起眉:“一整天?”
我哼了声,用一种很轻漫的声音道:“啊,还有一些这样那样的事情哦。”
昶昼将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眼中的神色变得冷峻起来,好似随时会杀人一样。
自己可以在心爱的女人死后一两个月就让别的女人怀上小孩,倒要求我这既无事实又无名份的人三贞九烈么?我又哼了一声,埋头吃饭。就算要被杀,好歹先吃饱吧。
结果他半天没动静,等我吃得差不多了抬起头来看他时,他才缓缓又将酒杯拿了起来,道:“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他的手抬到唇前,才发现杯子是空的,动作一时僵在那里。
我笑了笑,伸手拿过酒壶,为他把酒倒满,道:“多谢陛下夸奖。”
他冷哼了声,道:“原来你还记得我是谁?”
我又笑:“小命在您手里捏着呢,怎么敢不记得?”
“记得就好。”他喝了口酒,“知道我为什么要留着你的小命吗?”
本来我以为只是因为姑婆,但现在看来只怕未必。当然,他对姑婆的感情应该是真的,但对他来说,实在有太多比感情更重要的事情了。为了那些,他随时都可以把感情丢在一边吧?我以前想,这个人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现在才知道,其实他的确是一个帝王!
于是我仍然笑道:“陛下英明神武,我怎么敢妄自揣测圣意?”
昶昼又板起脸来瞪着我,声音也大起来,道:“你够了没有?耍性子要耍到什么时候?”
他以为我跟他那些妃嫔一样,不理他只是在撒娇耍性么?我翻了个白眼,索性放了碗筷,起身就走。昶昼一把抓住我,往他那边一拖,我一时站不稳,跌撞在桌上,几乎要将桌子都撞翻,碗碟掉了一地。
我痛得一呲牙。
昶昼抓着我的手臂,手劲大得吓人。
宫人们都训练有素,这种时候没有传唤连个探头的都没有。
太后或者皇后这些人要对我怎么样的时候,我还可以指望昶昼,但若换了昶昼本人,还有什么人能来救我?
但是很奇怪的,这时我心里反而没有怕,而是在想,如果过了今天还有命在,一定要去学个一招半式武功才行。就算打不赢他们,至少不会让自己这么被动。
昶昼坐在那里没动,一手抓着我,一手还握着酒杯,缓缓将杯子里的酒喝完了,才冷冷道:“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将你怎么样吗?”
被他抓住的手臂和撞在桌上的后背都很痛,我勉强挤出丝笑容,“你是皇帝,自然想将我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哪有什么敢不敢?”
但我这样说,他却好像更生气了,眼神就像要吃人一般,声音几乎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要仗着你长得像瑞莲就――”
他不提姑婆还好,一提起来,我就觉得心口有团火“噌”地窜了上来,根本没有思考,话已脱口而出:“原来你还记得她?那你还记不记得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他扔了杯子,高高扬起手就要一掌掴下来。
我不避不闪地迎上去:“来得好。打花了这张脸好了!免得你以后看到就会想起记忆里那张脸。看到就会想起你对不起的那个人!”
结果他的手最终还是没有掴下来,硬生生停在空中。
我斜眼瞟着他的手,他咬牙切齿地盯着我。
一时僵持。
就像是连空气都已凝固。
也不知过了多久,昶昼才哼了一声,将我向旁边重重一搡,一脚踢开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