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又充当了当年他师傅的脚色,我们从山侧向一线天摸去。王顺生第一次加入我们这群由乱七八糟的人拼凑在一起的群体有些不习惯,他选择了沉默。我们在琢磨给他取个难听的外号。
“叫猪脑壳吧……”馋嘴最先提议,没说完就被狗尾巴打断了后面的话,“你馋嘴就知道吃,还叫猴脑呢,你就不会想想其它的?我看你才猪脑壳。”
蚂蚱更是缺德,说:“嗳,他的名字现成的,就叫王八。”大家都笑了起来,只是觉得太不雅,都说这个要不得。
王顺生无可奈何地听着我们给他取名。我们这群绞尽脑汁,有说猪脑的,猴脑的,鸡毛鹅掌鸭屁股羊尾巴的,后来还有人建议叫烂白菜土豆丝韭菜根苦瓜皮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一群大字不识一箩的粗人着实也想不出有趣的名字,只会从吃的上面想。
我今天有些兴奋,我说:“那天王老头子说他头顶铁帽,脚踏铁鞋,兄弟姐妹都给他顶死踩死了,叫他催命鬼吧?哪天我们的命只怕也会被他催了去。”
“要得要得,”乞丐挂着满身的手榴弹和手雷,嘻嘻地赞成我的意见,“这家伙不知催了多少条命了,只不要我乞丐的命,阎王老子看不起我乞丐,嫌我穷没银子打发他,还怕我伸手向他讨,阎王老子不收我,催命鬼催也催不死我。嘻嘻,要得要得。咯名字好。”
从此,王顺生就叫催命鬼了,他自己当然不乐意,谁管他,我们就这么叫。
马蹄子今天用的是挺轻机枪。炮子鬼可苦了,一大包机枪子弹都是为这挺机枪配的。老头年纪大我们本没让他来,他哭丧着脸说从没离开过我们,所以他也加入了我们这支所谓的精锐。细屁股枪法了得,孙猴子武功厉害,蚂蚱经历过阵仗打得不错,盐巴的毒箭厉害脚丫子快,摸岗哨是块好料,自然这些人少不了,另外还有十几个据说是营部的精英。我们就由这二十几个人组成了这支偷袭队伍,在小道士的带路下悄悄地钻进了一线天。
一线天其实就是一条长长的岩缝,人要侧着身子才能勉强过去。我艰难地过了一线天,可眼前的景象着实让我们惊心胆战。十几门大炮已经进入射击位,随时可以发炮。几十个炮兵正在那里搬运弹药,那炮弹竟然码成小山样,明摆着是欺负我们没有远程火力。最让人忧虑的是离炮兵两百多米的地方是敌人的预备队,足足有三百多人。
我盯着前方,呆呆地愣在那里,后面的人看不到前面的景象,他们在不停地催促着前面的人快走,窝在狭小的岩缝中实在难受,我让后面的传话过去才让种群鸭子般恬噪的人安静下来。
我们窝在一线天的岩缝里,只能静静地窝着,对付炮兵已经是困难的事了,那预备队几百个日军正养精蓄锐地侯在那儿,我们这小队人马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好在岩缝外是一片杂草丛,要不我们总窝在岩缝里真会发疯。我们慢慢挪到了杂草丛中。“等天黑下来把那个弹药堆炸了,其他只怕没法子啦。”老头郁闷着哝哝自语。
“那哪儿行?天黑下来敌人就上了山顶啦,我们炸个屁。”马蹄子不忿,“有个迫击炮就好了。”
“鬼话,有迫击炮那还要到这里来?命都不保的人还想着做皇帝?你个马蹄子就会乱扯淡。”狗尾巴瞪着马蹄子说,“你怎么不把你的马克沁背来,直接打在弹药库上不就得了?”
“你背一挺重机枪突击?傻子你啊?还没到这里就累死你啦。”马蹄子不高兴地说。
“办法有倒是有,我们往那树林里跑把敌人引开,乞丐你们几个往土堆那里摸过去往弹药库投弹,炸起来后你们到树林里会合。”催命鬼的话立即引来了全体的不满。催命鬼真的开始催命了,这法子行倒是行,只是我们这群人都得见阎王爷。
乞丐和盐巴商量着什么,细屁股也爬了过去加入了商议,他们轻轻地讨论什么没法听清,我们也没在意。我们这群人谈不上什么训练,更加不会有素了,从民团到自卫队到现在的国军还真没正规训练过,各行其是虽然不能再说我们乌合,但军纪军规不是视而无睹而是根本就没有没听过――除了民团成立时那次并没听懂的军训。因此,每个人在战场的表现全凭天命和运气,当然也有他们的天分。
当我们发现盐巴爬向树林时已来不及制止了。盐巴背着他随身的弓箭,从乞丐那里拿走了一支毛瑟二十响,灵巧的身姿的确像天生的山里野猴。他很快进了树林,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林中。我们屏住呼吸注视着树林,但那里没有一点动静。正当我们对盐巴关注时,又一个各自为政的家伙脱离了我们的队伍。
乞丐已经爬到了另一面的土堆下。我们无奈地看着这两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各行其是,催命鬼第一次与我们为伍,愤愤地瞪着我们,似乎我们在与他作难,似乎还会有第三个人独自行动。他瞪着我,又瞪着马蹄子:“把机枪架好,准备接应。”马蹄子默默地架好了机枪,炮子鬼把子弹夹如晒红薯片一样一个个整齐地排列起来。
树林里有了动静,一个日军“啊”了一声引起了日军的注意,几个日军一边拉拴上弹一边朝树林里搜索,不久从树林里传来枪声和叽里呱啦的吼叫声。更多的日军往树林里冲,那队预备队立即也有了行动,但他们并没有进树林而是警戒。
现在炮兵大部分进了树林,剩下的在炮群周围警戒,只是他们似乎并没感到炮群会真的有什么危险,因此,注意力仍然在树林那边――也许他们对树林里出现的现象一致认为是彝人在射杀躲进树林解手的日军。
树林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惨叫声也频频传来。按捺不住的几个负责警戒的日军又有几个进了树林,四五个留守的日军也忍不住朝树林张望。
乞丐趴在土堆后面拧着手榴弹盖,我们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只是离乞丐足有七八十米远的炮弹库真让我们怀疑能不能投准。马蹄子凝神灌注地瞄着那几个日军,这家伙用了几天机枪后渐渐体现了他还真是个机枪手料,又准又很。细屁股似乎对眼前的那几个日军根本不感兴趣,他瞄的方向是远处的日军预备队,今天不知哪个日军军官又要倒霉。
乞丐向我们摇手,弄了半天才清楚他叫我们别开枪。的确,这里是我们的退路,最好不要暴露给敌人,等炮弹爆炸时日军必定混乱,我们可以悄悄从这里撤退。催命鬼回了个手势表示懂了,乞丐又埋头干他的事去了。催命鬼王顺生安排我们后退的先后次序,细屁股死活不同意先走,指指枪又指指远处的日军军官,他肯定是下了决心要干掉哪个军官。没有法子,这帮乌合之众自由惯了,我们只好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