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昆干上售票员后慢慢话就少了,跟以前活泼的他判若两人。我下班后常能见到他站在阳台上若有所思的情形,嘴上叼着烟望着窗外对我的到来浑然不觉。他有时候会讲讲车队上的事情。跟他搭班的司机每天带饭,又必然是带馅的吃食,包子,饺子,馅饼,锅贴等等,不是苏昆天天目睹简直不能相信。这司机开车相当稳当,外号肉夹馍,意思是他开车又肉又磨蹭。因为老被别的车超他,苏昆跟着倒霉,本身应该6点下班给顺延到8点9点不定。偶尔正点下班苏昆就会喜出望外。
有个司机的老婆得了重病,经济上很苦难,他看见饮料瓶子就捡起来放到桶里,车队的人也自发的行动起来,每天那桶都能堆满塑料瓶易拉罐。
在国庆长假期间,服装城长途站人满为患,上边要求每辆车每天多跑1圈。有个刚过45岁生日的司机心脏病突发,趴在方向盘上死了,再过2分钟他就要发动车出站。公司刚开始说给2万抚恤金,家属不答应。双方纠缠在是否因公死亡上,尸体在冰柜里1个多月,家属不同意火化,老婆领着孩子去公司闹了几回,终于拿回来11万,将够以后他孩子上大学的。
我和苏昆在晚上漫无目的的游荡。在护城河边老能碰上衣着褴褛,目光充满畏缩的露宿者。我们远远的看着他们在几块转头,一堆木头煤块上面烧水做饭,在脏的发亮光的被褥上蜷缩着过夜。我们还跟这些人闲聊过,有的人说是来上访,在家乡受到欺负没有人给个公理。有的人以乞讨为生。有的老人是在农闲的时候来城里拾荒,苦1,2个月给孙子孙女攒点学费,他们不肯乞讨,走遍城市角落追逐着人们扔下的瓶子纸片。看着他们这样的老人,蓬乱花白的头发,直挺挺的躯干,你会怀疑他们或者会在睡眠中没了气息。
城市的商业街晚上比白天漂亮,一个比一个大的商家广告灯箱,变化多端的靓丽霓虹灯,麦当劳里放着港台歌曲,专卖店门口染发的小伙子站在凳子上吆喝减价的消息,海鲜酒楼,高级夜总会的门前名车云集,养眼的依偎在成功男士的怀里。苏昆耸耸鼻子摇头。
“闻见什么了?”我问
“钱的气息,在这条街上到处都是,这些店的租金每平米每天就要几块甚至几十块。你看见了吗,在这条街上出现的人每个眼里都说着,有的说我有钱啊,我很有钱,有的说我没钱,有的说我要钱,要钱”苏昆说
“我看你眼里就写着急需人民币呢”我笑
“因为没钱才这样啊,你往四周看看,几百万套的房子和车子,我们什么都没有。这些身边经过的人都比我们有钱。我们干一个月挣的千把块钱不够他们消费1次,买件衣服。我在哪本书里看到过世界上注定是绝大多数穷人养肥了那些极少数的富人,他们只有少给你薪水,尽量延长工作时间和强度才能保障他和他的子子孙孙都他妈养尊处优,我简直不能想到这些,想到这就是真相,真他妈可怕”苏昆眼睛瞪的很大。
苏昆扬起头沉默了一会说“你相信吗?这面前的一切都不放在我的眼里,我要比这些家伙更有钱,我要的就一定能得到,什么人都阻挡不住,信吗?”
我看着苏昆认真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苏昆推了我一把说“你敢不相信?”我们两个撕扯在一起,全都大笑不止,东倒西歪的,眼泪都笑了出来。行人指指点点,以为我们在发神经。
几年后,我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么厉害。那不是一句玩笑,苏昆或许在那个夜里就已经种下了黑色的种子。它悄无声息幻化成越来越烈的火焰驱赶着苏昆在长夜里奔跑,无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