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前,李焕去了海边,那天天空中阴霾密布,朔风呼啸,如同有无数个鬼怪在身边张牙舞爪尖声嘶叫,他把刘珊的骨灰盒用油布和布带紧紧的绑在胸口处,两只手还护着,似乎怕再度失散。因为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他走路的时候很吃力,这里本来就没开发成旅游区,显得荒凉,凭着记忆,李焕找到了多年前跟刘珊在星夜下散步的地点。几十米外,一块礁石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低着头正在打盹。
就在这里,他跟刘珊在海边来回走了很久,流星划过的时候他向刘珊表白由来已久的爱慕。如今,在大海面前只有李焕一个人回来,孤零零的立在天地之间,眼泪已经流干,李焕木然的走进海水中,向前径直走去,海水渐渐的深了起来,没过小腿,大腿,过了腹部,到了咽喉,巨大的浮力让李焕身子摇晃着,他下意识的又抱紧了刘珊的骨灰盒,任由海水迅速的把他的头也完全覆盖。
呼吸困难,李焕用残存的意识强迫自己手脚不要挣扎,胸腔似乎要炸裂开,李焕咬着嘴唇,出血也感觉不到疼痛,期待着死亡。在黑暗完全包裹住他的时候,李焕发出了一声自己才能听见的叹息,什么都没了,没有恨没有爱,没有了世界。
睁开眼,一道阳光刺的李焕眨了眨眼,这是什么地方?阴曹地府也有阳光不成?李焕四下环顾,自己躺在海边的沙滩上,天空没了阴云阳光普照,居然没有死成,心里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明明已经身子完全沉进了海水中,难道风浪又把自己吹到了岸边,抑或是冥冥中刘珊不希望自己现在就去见她?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李焕站了起来。在死亡边缘走了一次的人,还有必要再次走进冰冷的海水吗?死都不怕,难道害怕继续活下去吗,不过就是再活几十年而已。从前的那个李焕已经留在了深不可测的大海中,从现在起我要鼓足勇气的生活下去,刘珊在一直注视着我,李焕想到这里摸着胸前骨灰盒,脸上微微的笑了。
李焕离开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那个海边礁石上的老人一直都在,他的眼神异常清澈有神,浑然不像他这个年纪常有的浑浊,老人一直注视着李焕渐渐远去的背影,这才抖了抖身上的水珠,不知何时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他恨恨的骂着“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居然跑到这里寻死,害得我这把年纪也跟着跳海,”
从根河到北京,李焕在火车上站了将近20个小时。李焕只说刘珊是因为心脏病突发死在了医院里,等刘珊的父母再次尽情的哭够,把身上仅有的一点钱悄悄的留在刘珊家,他只好买了一张站台票混到了车上,还好车上的乘务员检票还不是太严,跟小时候玩过的捉迷藏一样,很容易的躲过去了。实际上李焕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恍恍惚惚的就上了车,连这趟车的终点都没看。当他忽然想起来应该问问这车都经过那些车站,好决定从哪站下车的时候,车已经开了几个小时。
此刻他站在火车车厢的连接处,身边一个坐在被褥上的民工正靠着车厢呼呼大睡,把人家推醒估计被骂的可能性比较大。站在车窗边,一个穿着牛仔裤,上身是紧身白色小背心的女人正在叼着一支香烟往窗外看着急闪而过的山山水水,身材还不错,该凹的凹,该凸的凸。
只能是问问这个女人了,不过怎么开口呢,李焕下意识的先咳嗽了一声。那女的没反应,继续喷云吐雾,有点深不可测的感觉。
李焕又咳嗽了一声。
这下那女人有反应了,她把头转了过来,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很漂亮的年青女人,她张开红艳艳的小巧嘴巴说道“有屁就放”
李焕有点晕,这女人说话也太糙了点,点头笑笑“大姐,我就是想问问这车都经过什么车站,你要是知道就麻烦你告诉我一下”
这女人大声说“第一,我不是车上的乘务员,既不知道这车经过什么车站,知道了也懒得告诉你,第二,我不是大姐,别把我叫的跟已婚老妇女一样,我还是大姑娘一个,最后你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奇怪,如果脑子没问题,那就只可能是你没话找话想来泡我。。”
李焕眼睛有点发直,自言自语“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自我感觉这么良好的女人”
这姑娘眼睛一挑,逼近李焕厉声道“说什么呢?”
李焕实在不愿意跟这种蛮横的女人结怨,只好低头说“没说什么,你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当我没说”正好目光落到了那姑娘颤动的双乳上面,真的很大,绝对波霸级别,两只手都不一定握的过来。
李焕急速的把目光移开,即便如此,还是被女人发觉,她怒道“看什么呢,太过份了,色狼。。。。”
刚说道这里,列车发出刺耳的叫声,一阵剧烈的晃动,那姑娘穿着高跟鞋,站立不稳就要摔倒在地,李焕不能不出手了,急忙伸出双手环上她的细腰抱在怀里。女人特有的体香,香水的味道,要命的实实在在的撞击令李焕心里一荡。
两人四目相接,女人脸羞的通红,刚刚站定,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来。李焕毕竟是有一身功夫底子,虽然重伤还未痊愈,本能的反应仍旧奇快,立刻抓住了女人的手掌。
姑娘使劲挣脱了李焕,怒道“光天化日,你想强奸本姑娘不成”
此言一出,车厢内立刻像开了锅,群众们纷纷交头接耳,有些觉悟的立刻嚷嚷着去叫乘警来抓犯罪嫌疑人。李焕慌了,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何况自己连车票都没买,完全不像个好人。
那姑娘忽然“咦”了一声指着李焕的肩膀说“血,你怎么了?”
李焕用手摸了摸,果然肩膀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猛的用力,又崩裂流出了鲜血,苦笑着“我真的就是想跟你问点事情而已,你非整的这么大动静,你见过有重伤没复原还跑到火车上来的采花大盗吗?”
正说着,两个乘警已经小跑过来,周围的热心群众立刻把手一起指向了李焕“就是他”
乘警一左一右的架起李焕的胳膊,喝道“老实点,走,跟着我们做调查笔录去”
李焕也不反抗,虽然他有把握把这两个警察打翻,不过在高速行驶的火车跳下去可就有点找死。他绝望的跟着走了几步,忍不住用幽怨的眼神向那姑娘看去。
“等等”姑娘开口了。
乘警说“对了,你也跟着我们过去,别害怕,有政府给你做主,有苦水你就大胆的倒,强奸罪吧起步就三年。。”
姑娘一咬牙说“他不是想强奸我。。。”
李焕楞了,乘警也愕然“什么意思,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
姑娘说“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刚才是开玩笑呢,不知道谁这么好事,就报警了”
两个乘警对视一眼,说“这可不能乱说,得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你怎么证明他是你男朋友?”
那姑娘稍微一犹豫,走过来,凑到李焕脸上就是一口,立刻就留下了淡淡的唇印。李焕身子一哆嗦,也不知道是幸福还是后怕。
围观的群众们都轰然大笑,乘警气的直摇头,放开李焕说“没这么谈恋爱的,再乱来,我们给你们预备一个小黑屋做你们的单间。。”
看见乘警走远,围观的人也渐渐的散了,李焕脸上堆出讨好的笑容“谢谢啊,你不光人漂亮,心灵也美”
姑娘本来是板着脸的,现在也扑哧一声气乐了“别来劲,看你可怜,不然真把你当强奸犯,送你到监狱住着去”
李焕叹气道“那至少也有个地方去啊,好事”
姑娘说“最好赶紧消失,别再让我看见你,看见你我就有气”她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李焕真的站不住了,只好找张报纸坐下。有列车员开始叫卖盒饭,李焕只有用鼻子闻味道的份,口水在嘴里转悠了几下被吞进到了肚子里。连对面刚睡醒的民工也泡了一碗康师傅方便面,举着一根香肠开始吃了起来。
李焕又累又饿,靠着车厢渐渐的睡了过去。在梦中,他一直在追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手已经伸了出去,可就是够不到,在浓雾中传来女人低低的哭泣,令人毛骨悚然,这声音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充满了委屈和悲伤,李焕猛然惊醒,大汗淋漓,睁开眼面前正好也有一张盯着他的长发女人的脸庞。
“啊。。。”两个人同时大叫起来,李焕定睛一看,原来又是那个牛仔裤女孩,现在她正拍着胸脯吓的够呛。
李焕问“你,你想干什么?这次是你自己凑上来的,你不是想强奸我把?”
姑娘“呸”了一声“本小姐是好心好意,看见你半天躺在这里没动静,担心你失血过多,狗命不保,才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在喘气的,你简直是不识好歹的家伙”
李焕说“哦,那错怪你了,你看见了,我活着呢”
那姑娘哼了一声,站了起来,才走了几步,仰着头说“我这个人啊最不喜欢一个人吃饭,我现在去餐车吃饭,有的人愿意来,我可以考虑给他吃点残羹剩饭”说罢,扬长而去。
虽然李焕曾经叱诧风云过一时,也知道吃嗟来之食的滋味不好受,不过他更知道在火车皮里饿着肚子还要被颠的滋味更难受,也没犹豫,立刻站起来追在这姑娘的身后。
看见菜上了桌子,李焕也顾不上斯文了,两只手频频出击,就差拿着菜盘子往嘴里倒,那姑娘恨恨的念叨着“你属狼的啊?给我留点”用菜汤就着一碗米饭凑合的吃了下去。
李焕终于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擦嘴“谢谢你款待,你怎么称呼?”
那姑娘警觉的看了他一眼才说“你还想问清楚,然后一直蹭我的饭”
李焕说“是你主动请我的,我可不是什么人的饭都吃”
姑娘气哼哼的说“你可真给我面子,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叫温霞”
“李焕”李焕也说了名字。
两人人就这么认识了,通过聊天,李焕知道温霞在北京做服装生意多年,这次是在老家住了几天返回北京。温霞对李焕很好奇,一路上问东问西,都被李焕嘻嘻哈哈的应付了。
“你混到这车上,想好到哪里下没有?”温霞问。
“你觉着我在哪里下比较好?”李焕问的很白痴。
温霞想想说“这一路上的东北各个城市,经济都不是特别发达,工资也不高,所以大家有闯劲的都到外地发展了。我觉得还是首都好,人口多,繁荣,随便干点什么都饿不死你”
李焕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我看成”
温霞又问“那你会什么,有什么技能?”
李焕说“吃饭睡觉算吗?”
温霞气道“有点正经的成吗?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这为你出谋划策,你自己还挺轻松,你不会真的要到伟大首都去流浪街头吧?小心警察把你关进收容所,让你筛沙子”
“全当锻炼身体。。。。对了!”李焕突然叫了起来。
温霞吓了一跳“你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想吓死我?”
李焕说“你说北京,我突然想起有个朋友在那里。所以比较激动”
温霞哦了一声,眼神里有点失望。
两个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火车进了北京站,李焕因为吃了人家的东西想着怎么弥补一下,很主动帮着温霞拎着皮箱,温霞挎着小包,两个人走在一起倒也很般配。下车时,正好碰见了处理他们强奸事件的一个乘警,乘警开玩笑的说“以后好好过日子,别老打架”
李焕一个劲的点头“您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
温霞脸上一热,又不好说什么,等走了几步用手在李焕的后背上狠狠的一拧,疼的李焕直吸凉气。
走出地下通道,快到出站口了,李焕把皮箱递给温霞说“只能送到了这里了”
温霞说“你不出站啊?”
李焕指了指门口正在逐一检票的铁路工作人员说“没办法,首都的车站太严格,我没票,想出去比较玄,你走吧,我自己想想办法”
温霞恍然说“没事,我给你补张票就行了”
李焕有点感动,还是摇头道“算了,已经蹭了你的饭,车票更不能让你再花钱了”
温霞说“哎呦,你怎么跟老娘们一样的磨叽,不就是200多块钱吗,以后等你发财了再加倍还我好了”伸手来拉李焕。
李焕说“那可不成,那样我就更欠你的情了,万一你非嫁给我怎么办?”
温霞气的两眼冒火,拿着皮箱就往检票口走,嘴里说“你别做梦了,随便你”
走了10多步,回头看,李焕真的没跟过来,已经往反方向走了,温霞有点发呆,这个男人真的有点怪,穷的有个性有脾气,自己怎么也属于性感美女那一类,他居然说走就走,一点继续套近乎献殷勤的意思没有,连个电话也没说留一个,难道自己在魅力在这个男人面前失效了?看着李焕越走越远,忍不住心里空荡荡的,冲着他的背影喊了声“喂,我就在动物园的批发市场做生意,你要没找到朋友,可以来。。。”
李焕没回头,手臂扬了一下,示意听到了。
沿着铁轨走了两里路,李焕翻过栏杆,又重新往市里面走。现在是清晨,大街上行人脚步匆匆,汽车奔流不息,北京的早上充满了大都市的特有繁荣朝气。李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幸亏电话本还在,李焕打开,很快就找到了贾南的名字,这个电话还是几年前留的,那时贾南让李焕给他寄8000块钱,说是要带一个姑娘去打胎。李焕给他寄了,当时想着这首都打个胎也太贵了点。贾南一直没还他钱,后来事情多了也就一直没想起来。
李焕跑到火车站前面的一个小卖部打公共电话,一边拨着,一边担心不会号码早作废了吧,居然通了,长出一口气。
“你好,哪位?”贾南的声音,装模作样的商务腔。
“咱们好长时间不见面了,你猜猜”李焕说
“男的,我一般不猜”贾南声音没好气的说,他似乎刚起床不久,嘴里还在嚼着什么东西。
“你这厮,居然连焕爷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李焕说
过了几秒钟,贾南结巴着说“你,不,不会是李焕吧?”
李焕笑着“猜对了”
贾南吃惊的问“你怎么跑到北京来了?身上没案子吧?”
李焕说“去你大爷的,多年没联系上来就咒我?我前些日子买彩票中了500万,给国家交了100万,剩下这400万正可劲的造呢,今天云游到了北京,想你了,准备拎着点心匣子看看你”
贾南在那头呵呵的笑着“歇菜吧,我现在混的比民工都惨,不好意思见你这种暴发户”
李焕问“说真的,你现在住哪里呀?”
贾南说“我住石景山区玉泉路,路口往南2站地,你要是坐公交车,得倒一下。。。。”
李焕打断他说“我打车过去”
贾南慌了“你不会现在真的过来吧,我有事不方便,一会还得上班。。。”
李焕说“随便你,你要不在,我把锁撬开,等着你下班”
贾南连声喊“别,你先别来。。。。”李焕已经把电话挂了。
身上一分钱没有,李焕对正在走过来的小卖部老板说“师傅,你给我拿三瓶可乐,一大通雪碧,5包方便面,康师傅的。。。”他事先观察过,只有这个小卖铺的老板是个老头子,反应慢,等那老头蹲下身子去拿饮料的时候,李焕撒丫子就跑,转眼就穿过地下通道,跑到了另外一条街上。
出租车从长安街一路往西,经过天安门时,李焕瞟了两眼,到处都是满脸激动,带着印有不同旅行社标志帽子的游客,好像是那种刚富裕起来的,还在用着胶卷照相机,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下,国旗依仗兵身边,到处闪着亮光。李焕心说“这广场好像也没多大呀,一眼尽收啊”
经过贵宾楼饭店时,李焕感慨道“人真是分三六九等,在这里住一晚上,广场上的人得干几个月活才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