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只是未料得会花上这么多。”薛融微窘,却依旧是风度不改,浅笑地问掌柜:“书先放着,晚些时候我差人来取,如何?”
“无妨,一并带走吧。”掌柜对这锦服温文少年颇有好感:“薛家少爷的招牌可是不只这十几两银子。”
“那就谢过掌柜了。”诚恳一笑。
三人出了卷帙居,最后还是一直观望的沈一棠付的银两。
“这点小钱,我请融便是。”
他嘟嚷,唤来家仆,豪气地还留了碎钱,说是下回再用。融谢过。到了路口,沈一棠先行,薛融和薛镜踱步回府。
一路静静,没人开口。薛镜心里梗了好些段子,说不将来。这薛融倒也沉气,她暗恼。
“薛融。”
“?”他转头。
“我是想问,”她刮着脑袋,“今儿个你怎么会买书?”是的,前面就觉得哪里奇怪,兴致太高,拖到现在才发觉。
“没办法,夫子要考察功课,娘还会监督。”他苦了脸,“三日后便是。”
“我说你这么好的兴致。”今天第一次,她笑了。
“唉。”
他眉头蹙起时候,额心间有浅纹,不多,就一道。微有些长,周围细小的堆叠纹理,绕着浓色的眉毛。茸茸的,抚上去该很顺,和披风上的裘绒一样。薛镜想着,越发笑将起来。
“要不,我帮帮你?”
“那真是太好了。”答得太快,薛融腾了起来,差点没激动地抓了她的手,声泪俱下地叫上声:“大恩不言谢。”
薛镜没料到会应,还这么肯定爽快,似乎一直就等着她这句话。她微嗔:“先说好,只是复书,其它我可不管。”心里还是滋滋的喜。
“早就说镜你最好了。”这样也已是欢喜不已,有了底。
“你叫我什么?”错愕。
“镜,”他看着她的眼睛,讨好地暖暖:“还要再重复上一遍吗?”
“不用。”怕了,下眼盯着鞋尖的丝绣小瓣樱花,或是地上任何的其它。
“早这样叫过,现在才发觉。”他笑,“平日里聪慧,怎么这次钝了。”
“嗯。”停了半天,抬头,微凉的眸子:“为什么?”
“名字便是用来称呼的,不是吗?”一笑。
一路回暖。经过府里的花苑,薛镜瞥见点点绿尖起了枝头。
翌日,老太君回府。
薛镜随待嫁的薛绰一起候在了正厅,金玉良品,筵席早呈了一大圆桌。
厅堂正中的填漆戗金云龙纹桌,还是当年清明公主下嫁时的妆奁之一,算是薛家昔日绿树成荫,鼎盛时候的见证。在这之后的四十八年间,薛家人丁凋零,到今时今日,除却薛融,薛纺,薛绰三人,四代内竟已再无子息。这张大桌环上足可坐十五六人。当年满当当,现在总缺了块漏风。平日里不使,偶尔见用,难免伤感。薛崇三十余多才抱得了薛融这棵独苗,宝贝重视程度自不必说,而以后薛家兴盛的希望便托付了他一人的身上。
薛崇关照老人家厚羽绒垫上座。其余人亦纷纷入席。家宴。除却少山水花鸟两画外,其它均与那日一致。筵毕,薛融随太君离去,花妮跟了一同。众目睽睽。薛绰很是惊奇,如果不是碍于家教怕是要叫了出声。薛镜倒是和众人一般不见星点波动,起身回园。
这薛府的下人们眼见着都一起活出了精明。
房里,薛镜起了琴架。对她来说,书与琴便是消磨聊赖的倚靠。不喜女红刺绣,更加厌恶下厨煮炖,花清时常打趣说将来娶她的人不得不事事自己动手,可是半点便宜都占不到。的确,她亦知自己这份喜好与寻常女子不同。虽说世家小姐,书香闺秀总要通些文墨,但眼下学得已足够。她没半点要停下的意思:这份子气,将来谁愿受便受了去。
晚上,薛镜又早早地睡了。待一切安静,吹了灯,罩了斗篷。夜里溜出去容易让人上瘾。
亦明湖畔已立了个着蜜色团纹罩衫的人影。她心定了下,上前:
“融。”
1《尔雅》----四时和谓之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