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了笔,又罢了笔。(wap,16k,cn更新最快)。不多时候,复提了起……一番折腾,终究是失了写下的勇气。
似千钟言语哽在喉咙口,出不来。
索性将笔扔了案上。衬着黑色星样隐隐闪耀的上漆台面,那截晶莹润泽白玉笔管,特别显得玲珑。她用刚刚才卸除丹蔻艳色的长长指甲轻轻拨划着,一下,两下……笔管和硬质地的桌面磕碰,发出“咳嗒……咳嗒……”的声音,在这人人俱压低下步子的,死一样寂静的府邸中别样的响亮。
她睨眯着眼,唇抿得紧紧,上面一点红脂未染,连带着整张脸,一身都素净得少见。外面和着也是暮夏的时节,今年院子里的桂花合着开得比往年早些日子。明明才刚“绿阴生昼静,孤花表春余”,春天还残了点在,怎么一晃,夏天倒要过去了。
伸了伸手臂,宽大的白锦束衣的袖子可真是宽大不少,这么一日日地懒着身子,钝上了许久才有反应,你看,连季节变换的感觉都慢了拍子。
只要,人不是后知后觉的,便行。
却,事事都要掐得精准,件件都得靠了谱,连个人儿也不好看错,更加妨论了心里边要通透得明明细细,
又谈何容易。
这不,她悔了。
“哦?”薛镜脸上绽了笑意:“果然是个好消息。”又一转,迅速收了笑意,变得极快,低头,丹蔻指甲轻轻划着琴弦:“只可惜。还是不够。”
管则晏略有讶异:“连这个也不够分量?”
“是。”薛镜起了人,踱开两步,背身道:“伦常不可偏废。他姓薛,而刚好我也是。”还有便是她的身份。有几多分的重要,几多分的不安,有时候连自己都害怕起来。
“这个嘛,”管则晏一贯沉稳不改:“我也可以帮忙。”
“大人可知自己在打算着什么?管家人脉广硕,让不知名的血液掺了进来。也无妨吗?搞不好,还是带了毒地。”面色不禁一迫,却似玩笑。
“就因为广硕,所以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不少,何况,又是预备泼出去的水。”只不知能不能顺利地泼了出去。
管则晏早听得薛融和简三小姐从往甚密,除此外,管则晏眼前的薛镜。虽是顶了个“妹妹”地养女身份,却无论从容姿,才品都属稍逊些的。上乘。经清欢阁一折腾,旁人都当她是为了相携地南阳公子才横吃飞醋。他却觉得非也。沈一棠管则晏有见过。是个人儿,但观眼观心。性子太“硬”又“脆”,假以时日,不会埋没,但终也难成个人物---沈一棠似是跟定了简家,也不奇怪,他父亲沈邺也是那边的。说起来沈邺是个彻头彻尾的真小人,怎么生出来了沈一棠,而他就没那么好的运气……
沈一棠和负气的薛镜有说不出来地相像。若说他们是一对,和衬也和衬,感觉上却少点什么。头见那日听她弹琴,这么怨,让一个小女子愁成这样,那日的四人主角还余下一个,不是他又可能是谁?
只是这个人,眼下对她来说,太艰难。呵,许是沈一棠更好些。
适才又验证了一遍,无疑。薛镜该是聪慧的,可惜她的感情燎得太旺,他都看得出来,事主怎么可能不知。那人少时他有见过,不知该怎么形容。若是这两人,还真不好说。但如果真是如此,恐怕又是段的……
念及此,刚听完仙乐耳暂明的管则晏,难免恻隐起来。
可惜天下没有费力不讨好的买卖。所以,他平和地提了个“帮忙”,附加一个,赌局。
忽略输了的后果,筹码在当时的薛镜看来,鲜嫩如雨后表面泛着妖冶水波地莓果,实在是太诱人。
好想一口咬掉。
她明明已经听得眼前一亮,还是未有完全放松,口气依然冷着:“管大人常作好人吗?”这般自持让管则晏又心仪了几分。
“不常。坏人倒是常作。”这回做的,怕指不定也是。管则晏笑了起来,“真是好重的疑心,不妨让你先听上一个故事。”
“洗耳。”
“这架琴地名字叫太古遗音,是我已故去的夫人生前心爱之物。”缓缓。
“原来是潇娴夫人珍藏。”全称是州郡雅淑潇娴夫人,一品诰命,当今管文妃娘娘地已故生母,原是二品元老陈中书令之女。薛镜有听说,是在文妃晋位后次年诞下小皇子时候追封地。
“是啊。”不自觉地透着怀念。
“她该是娴淑雅静的性子。”从封号上就可看出。虽然这时常也不一定都准确---例如新晋恪王妃地封号“贞婉”,贞节温婉。
薛镜刚才听时,就心中一哧,嘴角不自觉漫了轻蔑。管则晏则眯眯一笑,纳了眼底。
“当然。”对面人睨了眼薛镜:“比你好上许多。”见她多有不满,忍了笑意接下:“那时,我还是个赶考应试的布衣举子……”
从春桃含苞的初见,到金榜题名后的礼成,艳夏浓荫,人生当是如此心得意满,然,陡然变故,秋风一夜扫尽满城叶落,蛰伏,浪荡,从此便是瑟冬,映入眼中尽一片萧条。
曾经伤痛刻骨的句子,如今管则晏说得举重若轻,平常不过。薛镜听得入神,谁叫在她目所及的范围里,这份感情美丽到太过完满,让人只有羡慕。
“……萧儿征召入宫,再到后来,你该都知道了。”管则晏自顾自斟上杯茶,一饮而尽,“故事。完。”
薛镜剔透眸子中还是盛满不解,只差没开口问:这与我何干?
“你长得几分像她,特别是抚琴的时候。”他说。“不止我这么觉得,初见时候另一位管大人也如此觉得。”还跌了小酒杯。说完。又斟上一杯,想是说得口干了。如此,薛镜恍然,想了想,忽而笑语:“所以大人该不是动上了心吧?”
“噗----”管则晏听得太意外。猛地喷了口茶,一时狼狈,低头赶紧摸出怀中块浅灰方帕擦了又擦,算是形象上的一点挽回。
“小女子说笑,想不到大人如此认真。”薛镜不禁失笑,“然如此,也由我与大人道一个故事。只是,道之前,想和大人打个谜。”
“什么谜?”颇有兴致。
婉转一笑:“没有谜底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