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子赠菩萨
大年初二小村边,
火铳锣鼓冲破天,
仰望高举木菩萨,
汝能给谁过好年?
好不容易,蹒跚的双脚把我带到小河彼岸,景色依然,一片望不着际,浅绿色的农田。脚底下田埂即路,路即田埂,我不是佛家子弟,也不懂什么佛学,但此时,除了用佛语来形容脚下路的存在,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解释。人们为什么贪婪到将土地的利用最极化?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一条哪怕是一两米宽的“大道”呢?这样,就不担心黑夜里自己走路一不小心摔个四脚朝天或者还可以骑个自行车;汽车就别指望了,可能这辈子买不起,买来也不会开,会开也不能开。如果这时候跑来一堆对岸大村庄的放牛娃,再加上我年轻十多岁,他们肯定会依仗着人多势众,轻儿易举地把我踩在脚底下。我承认自己是个业余短跑健将,也承认自己是专业逃跑高手,但那仅定义于宽阔无边的草原。可是此刻的我,真的忍心去践踏这些娇弱的秧苗吗?坐以待毙是我唯一的选择......
遥想少年时的某个大年十二,老妈给我和哥一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请舅舅及表哥们来家吃酒,年年如此,家家如此,请得到嘛是光荣,请不动嘛回家免不了一顿数落。我和哥哥石头、剪子、布。输的请二舅,赢的请大舅和三舅,谁都想赢怕输,可是这次输的依然是哥哥,他真是笨,明知道我一定会出剪刀居然还出布。
哥哥的确很笨,至少在我们家里四姐弟中,他是被公认的最笨。他比我大两岁,除了跑得比我快以外,其它的比如划拳、骗老妈开心、猜迷语等等,基本上都是我手下败将,由于他躲猫猫(捉迷藏)时喜欢钻在村祠堂里的木雕菩萨后面,所以伙伴也就是给他起个比较合适的外号――菩萨,这个外号的来源其实也和我有莫大的关系。
村祠堂里的木雕菩萨很老了,有人说它们是明代晚期雕刻的,也有人说它们是清朝乾隆皇帝下江南时雕刻的,另外还有块乾隆皇帝亲笔御赐的鎏金匾,但在文化大革命时被造反派给砸毁了。至于为什么没毁菩萨,原因就是村里的人感觉菩萨是神物,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它们保护好,所以菩萨还在,可是鎏金匾却没了,我现在想想挺可惜的。
村里人大都很敬重菩萨,逢年过年都会提着许多平时我们吃不到的好东西,比如馒头、包子、香蕉去拜祭他们,另外孩子们都不可以先吃那些祭品,必须拜完等菩萨“吃”过了才可以吃,一是表示大人们对菩萨的尊重,而是希望孩子吃了菩萨吃过的东西,可以更加健康聪明。现在村里人都富裕了,给菩萨吃的东西也上了层次,有芒果,有提子,有的家长甚至把哈密瓜也拿去敬了。而且还给菩萨增加了一项新活动――逢大年初二都让村里的“白面仔”(二十周岁以下童男)举着它们围着村的“疆域”游山玩水一番。
但并不是所有村里人都惧怕菩萨的,我和哥哥就其中杰出的代表,我是打小就不怕那东西的,哥哥不怕它们的原因则是被我带“坏”了。
听爸爸说菩萨后面背心窝处有个方格子,里面放着宝贝。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一听到里面有宝贝,便格外好奇。倒不是想拿宝贝卖钱,毕竟那时候我才一个小毛孩,两个我加起来也没有篮球明星姚明高,只是想看看宝贝到底是什么样子。
趁那天还是大年十二,就算犯了天大的事,老妈也不会过于发火的。一大清早,我便拉着哥哥偷偷的跑到菩萨后面,虽然是大白天,但还是借助手电筒才能看清这大菩萨的后背,爸爸还真没有说假话,这块没屁股的菩萨后面果真有个方格子,由于我力气小,打不开方格子的盖子。便向哥哥请求到:“哥哥,你帮我打开这盖子可以么?”
哥哥一听我这么说连忙推却到:“二子,你不是叫我来看菩萨屁股的么,现在也看过哩,快走吧,要不菩萨会怪罪我们的,让大人们看到也不好塞。”
“不行不行,你不帮我打开这盖子,我就告诉姨丫你踢了菩萨的屁股!”我故意向哥哥施压。
“那我帮你打开了哩,看完就走么?”哥哥有些委屈,他知道老妈肯定相信我的话。
见哥哥肯定出手了,我便信誓旦旦地对他说:“看到宝贝是什么样子就走,保证不反悔。”
哥哥是笨,但手不笨,没一会就把后盖打开了,但他不敢碰里面。我到是天不怕地不怕,伸手就往菩萨心窝里掏,左摸没宝贝,右摸还是没宝贝,掏来掏去,只掏出一枚锈迹斑斑的古铜钱,和家里抽屉上垫锁瓣的古钱没两样。
“这就是宝贝呀?爸爸骗人!”我气得把古钱扔得老远。
“二子,你干什么哩,小心菩萨生气!”哥哥有些害怕了。
“哥哥,我还生气哩,什么烂菩萨呀,肚皮里面连件像样的宝贝都没。”我说完便用脚使劲地蹬了菩萨的后背,这块木头还算是敦实,身子骨只是轻微地摇了一下。
这下哥哥真的怕了,连忙拉着我说道:“二子,你又要惹祸哩么,快走哩。”他说完又重新把后盖给菩萨盖好。
“好吧,走吧。”我说完刚准备走,突然想到了躲猫猫没什么地方好藏,便对哥哥说道:“以后我们躲猫猫时就藏菩萨后面,让菩萨保佑我们,要得么?”
“要不得,我怕!”哥哥推辞到。
“比我们姨丫还可怕么?不行,我们两兄弟以后就躲这里,只要不出来,他们肯定抓不到我们。”我拍了拍胸脯。
哥哥还是有些犹豫,支吾到:“二子,不躲要得么?总是感不好玩。”
“要得啊,不躲的话一会我们去外婆屋里请舅舅他们来做客时,你去请二舅,我请大舅和三舅。”我又向哥哥威胁起来了。
“哎!就是躲的话也是我接二舅塞,就是接了二舅我还是要躲塞,反正拿你这个傻子没办法哩。”哥哥叹了气。
“为哩公平起见,我们还是瞎拳吧,要不你又要说我欺负你噢。”说完我便把手藏在背后......
该做的事做完了,哥哥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我就当没事发生一样,回家牙也没刷洗了把脸就兴奋拉着他地奔向外婆家。
初春里清晨的小山实在婉柔和漂亮,别的不说,光看这刚探出头来的小草,嫩绿的身子骨中散发出和一种诱人的清香,挺拔的美国松上,站立着一只柔美的布谷鸟,唱着柔美的歌,欢迎我和哥哥的到来,在人们的想象中,野兔见人就跑的,可是山楂棚下的那只可爱的小灰野兔却还在用爪子挠着自己腮帮子,以为我们没有发现它,真是可爱至极。
来到小河边,哥哥没有让我脱鞋,因为每次过河,只要有他在,我就不用脱鞋,所以每次感觉哥哥的背其实比八表姐的还舒坦些。
我本以为过河后,舒坦的感觉会一直这么延续下去,哪知途中却遇到了一伙放牛娃。我仔细一看,大事不好,这不是“结巴子”和他的“坏毛驹”军团吗?平时里被他们欺负的各个村庄小孩子加起来没过二百也有一百八。
大敌当前,哥哥首先一把推开我,然后大声喝到:“二子快跑啊,哥哥先拉住这死结巴子,往河边跑么,快!”此时,我真的吓倒的,是被哥哥有史以来最大的嗓门所吓住,同时也差点被他史无前例那么一推所踉跄。思维定格了几秒后,我突然意识到了他的用意。我先跑了,伴随着灵快的脚步,左转右闪,跑回了自己村庄的河边,泪水、汗水和河水没有模糊眼睛和耳朵,我远远地望着哥哥时而爬起,时而倒下的身影,听着他坚强而无力的“哭声”。我呼唤着他,告诉他我没事,不知道哥哥有没听见,反正没回应我。不久对岸传出一阵得意的笑声:“我......是司令我......怕谁呀?”
望着“坏毛驹”得意地走了,我便大胆地奔过了小河,河水不再宁静,水温也并不寒冷。哥哥在河边洗了洗脸上青绿色的伤疤,笑着一把拉过我:“二子你没事吧,快把鞋子脱下来,把裤管扎起来,不要被冷水泡坏了脚!”
“哥哥,长大哩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再也不会怕更不会跑哩。”我哽咽地说道。
“好了我们走吧,到舅家路还远着呢,好冷。”哥哥依然是会心的微笑。拍了拍我身上的泥土和水滴便领着我向前面大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