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华山位于中原以北，脚下不远挨着一座古镇，名为前马镇，在天机门还没有开山立派之前，鲜有人来往，镇中居民过着封闭的生活，权且只能满足自家温饱，一旦遇上天灾雨涝，收成无几的时候，那么只能听天由命。

但如今天机门傲视江湖，占据正道领袖的地位，时常会有各门各派的弟子前来拜山，无形中给镇中居民带来了无限商机。久而久之，前马镇便逐渐繁荣起来，每日来往人群、客商、江湖人士络绎不绝。

今天是新月初九，离天机门十年一次的招募大会还有一天，这使得前马镇要比往日还要热闹，古朴街道两旁各色小吃、商铺的主人都声嘶力竭地吆喝着自家的商品，争取最大的客流量。

天机门十年一次的招募大会，不仅对前马镇来说是一次隆重的商业活动，对江湖人士来说更是一件轰动的武林盛会。往往每次在招募中落选的才俊，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其他各门各派吸纳。天机门要的是精英中的精英，落选的并不一定就不是精英。

宋钱此刻正跟李小遥走在前马镇的街道上，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身边时不时会有江湖人士打扮的人走过，有的认识，都会拱手问好，也有的是一些江湖其他门派的弟子，对这些人上下打量，似乎正在评估他们的能力，如果不错就会多加留意，一旦被天机门刷下来，他们就是这些门派的首选。

宋钱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流，有点咋舌道：“幸好咱们早来了几天，不然恐怕连客栈的房间都订不上了。他奶奶的，没想到天机门十年一次的招募大会居然有这么多人来参加。”

李小遥笑了笑，说道：“天机门是江湖老大的地位，又与其他门派不同，每十年才招募一次弟子，当然会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其中不乏青年才俊，有志之士。幸好每次招募都不限制名额，不然你的希望会很渺茫。”

宋钱苦笑一下，他知道李小遥所言不假，通过几天的了解，他也对天机门和每十年一次的招募有所了解。从客栈小二嘴里得知，前来招募的众多人员当中不乏早已在江湖上成名许久的侠客，论功底也当数一数二，可到头来却还是因为资质不佳而被天机门拒绝。

正想着，宋钱突听身边传来一人之言道：“兄弟此言差矣。”

他微微一愣，和李小遥寻声看去，正见二人身边站着一位身材颇高略瘦，面色黝黑的青年人。这人见他们投来目光，友好地拱手笑道：“在下闽长素，冒昧之处还请兄弟谅解。只因刚才路过听见这位兄弟之言，有些想法，才出言指正。”说着，他对李小遥善意地点了点头。

李小遥是个腼腆之人，从小到大没出过小镇，接触的人也都是乡里乡亲，自然没什么害羞之言。但此刻，闽长素可以说是他出镇后第一个接触的陌生人，更何况他对天机门的一通理解还遭到了闽长素的反驳，一时间有点窘迫。

“闽兄不要误会，小弟刚才只是胡乱一说，并没有诋毁任何人的意思。”李小遥怕祸从口出，在天机门的势力范围内，还是谦虚谨慎，少开口说话的好。

闽长素显然要比李小遥和宋钱俩人阅历深厚，只听李小遥如此一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哈哈一笑，竟从中间搂上李小遥和宋钱的肩膀，说道：“兄弟不要误会在下的意思。我刚才所说这位兄弟此言差矣的原因是因为，虽然天机门每次招募都没有限制人数，但又有哪次招募的人数超过十人之数呢？哈，那边有个茶楼，我们不妨过去坐坐。”说着，便搂着李宋二人向茶楼走去。

李小遥和宋钱初来乍到，对天机门了解无非就是通过一些小二的道听途说，要么就是一些食客们的酒后言论，其中可信度无几，对于每次天机门招募弟子的人数更是有所不知。

如今听闽长素提及，宋钱当然是求之不得，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而李小遥呢，他这次只是陪宋钱前来，对这样的事情可知可不知，一切行动完全是由宋钱来定。

仨人在茶楼靠窗的一桌落座，闽长素吩咐小二来一壶上好的龙井，转头看向李宋二人，猛然一拍额头，歉意道：“失敬失敬，还未请教两位兄弟高姓大名。”

宋钱道：“在下姓宋单名一个钱字，这位是兄弟的一位远方表哥，姓李名小遥。此次我二人来此，就是为了招募大会，不知闽兄……”

闽长素笑道：“和你一样。”

宋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怪不得闽兄对天机门如此熟悉，原来是有备而来，想必这次招募大会势在必得吧？”

闽长素道：“天机门招募大会每十年一次，要的都是资质其佳之人，虽每次前来招选者不下千数，但资质其佳人又有几个？所以刚我才出言反对李兄弟的话，即便天机门限定了招募人数，对于资质稍有不佳者，希望也是渺茫的，这乃其一。哦，当然在下并不是在说宋兄弟和李兄弟的资质如何。”

宋钱摆手道：“我们明白闽兄的意思。”

闽长素转头看向李小遥，见他沉默不语，神态也没有宋钱那么随意，有些死板，以为还在因为刚才的事儿生气，当即苦笑道：“恐怕李兄还在生在下的气。”

其实李小遥哪里是在生气，而是因为太腼腆有些窘迫。虽然他做过跑堂，接触过一些人，但那都是在有话题的前提下，他不用为说什么发愁。不过，宋钱和闽长素的对话，他还是听在了耳朵里。毕竟窘迫的人，听力还是健全的。

李小遥连忙说道：“不不不，闽兄你误会了。在下其实一直都没生气，我自知了解不多，还请闽兄赐教不及，怎么还会生气。”

闽上素见到李小遥因为怕被他误解时，表现出来的窘样，哈哈笑道：“李兄莫要着急，我只是开了一个玩笑，没想到……哈，宋兄，没想到你这个表哥居然有点女子味道，要不是他有喉结，我还真以为他是女扮男装。”

宋钱认真地盯了李小遥一会儿，正色地说：“李哥，真的，没想到你越长越清秀了，要不是闽兄提醒，我可能还蒙在鼓里呢。说，你到底是不是女扮男装，瞒了我十几年。”

李小遥跟宋钱十几年的朋友关系，对他可不窘迫，听到他这么开玩笑，立刻佯装板脸道：“他奶奶的，有我这样的女子吗？我看你是想女子想疯了，才这么想！甭以为我不知道，平时你没少去青楼。”

经过闽长素这一嬉笑，李小遥孩子的心也逐渐活分起来，无形间仨人的气氛又活跃了一些。这时要的龙井茶上桌，闽长素给他们二人斟上，说道：“龙井茶要趁热喝，杯中绿叶不能过水三次，不然味道就会随热气散掉。”

宋钱讶然道：“听闽兄如此一说，可见闽兄博学多闻，应出自富贵人家，怎么放着荣华富贵的生活不去过，也来这里走修真练道疾苦之路？”

闽长素闻言，面色一阵悲伤，但顷刻恢复，岔开话题道：“李兄想不想听听那其二的理由？”

李小遥和宋钱对望一眼，人家有难言之隐，彼此初次见面有些话题还是少知道为妙，毕竟对方身份来历都还不清楚，万一触及伤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是出行在外的首要大忌。

闽长素见他二人点头，便又给双方斟满茶水，说道：“其二，天机门其实不是江湖上每届招募弟子时隔最长的门派，在它之前还有一个比较神秘的门派，叫做素航斋，据说每隔二十年才招募一次弟子，每次都只一人，而且均为女性，都是相貌才艺绝佳的女性。只可惜，在三年动乱的几百年后，这个门派便消声遗迹了。”

宋钱和李小遥同时愕然道：“三年动乱？”

闽长素压低声音，说道：“三年动乱，其实是指魔道与正道之间的一场较量。期间天机门和素航斋都是从此崛起，想那一场大战，真是令天地动容。虽然最终魔道惨败，但正道各门各派高手也损失过半，伤亡惨重，整个江湖的综合实力足足倒退了一百多年。可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却是魔道霸主根据上古奇阵所召唤的妖兽却并未伏诛，在魔道霸主惨死后它便失去了控制，冲出正道仅剩的人围攻，从此没了踪迹。留此一大祸患，当时动乱结束的十几年里，正道人都在提心吊胆，深怕这只凶残的妖兽东山再起。万幸的是，这只妖兽直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宋钱和李小遥何时听过关于江湖如此的事情，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好奇地听着，只是闽长素说到这便没有了说下去的意思。

宋钱不仅追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闽长素笑了笑说道：“后来还能怎么样，现在天下太平，当然再也没有事情发生了呗。”

“难道他们就不担心那只妖兽再跑出来作乱吗？”李小遥情不自禁地问道。

闽长素忽然沉默不语，给自己又斟了一杯茶，默默地喝了一口，把目光投向外边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露出少许缅怀，说道：“难道李兄希望天下大乱，百姓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说罢，还未等李小遥做出回答，似乎又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点严肃，闽长素立即笑道：“我的意思是说，现在江湖高手如云，已回复了三年动乱前的实力，如今正道昌盛，魔道退避，想必妖兽胆敢出来作乱，也一定不会再引起什么腥风血雨。”

李小遥和宋钱二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的茶已经凉了，纷纷举起来一饮而尽，便觉一股苦涩滑入喉咙，继而一股甘醇尾随而生，当真神奇。

仨人又坐片刻，直到茶楼掌灯，街道华灯初上，李小遥和宋钱二人才忽然想起有事儿未办，这才连忙起身告退。但仨人约好，无论明日招募如何，大家都要再次相聚痛饮几杯。

待李宋二人走后，闽长素透过茶楼矮窗，看向远处巍峨挺拔的太华山，在那不远处的山顶可以依稀看到点点灯光，在云清雾淡的仲夏傍晚，显得若隐若现。

忽然，旁边的桌子上，一人言道：“为何刚才，你没有和他兄弟二人说那十八年前妖兽重现的事情？闽门一族，似乎从来没有说谎的记录。”

闽长素似乎早已知道这人的存在，并没有多大意外，反而惬意地喝尽杯中龙井，慢慢转头，悠然道：“妖兽猿狼被封妖居士耗尽自身功力，用独门秘籍大凶五绝印封住，此乃真假江湖中人并未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就连猿狼是否出现过也是未知。想必这些只是江湖中一些有意之士，故意说出的一些谎话，其意还需要斟酌。哈，没想到天机招募，鬼夫子也来凑热闹了。”

那人一阵低沉冷笑，道：“闽门号称南方第一大门，是否也要斩妖除魔呢？”

闽长素摇头苦笑，伸手洒然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