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一下；开口与王松林打起讲来。

“三哥！”曹二白这时还用那年在五里冲牛益善家，结拜兄弟时的大小来称呼王松林，“走累啦！歇下气吧？”

“行诺！”王松林爽快地答应道。

两人就在路边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那五个乡兵其实早就想歇歇气，一见领头的坐下来，便把天勤往路中间一放，也各自找个干净的地方休息去了。

天勤横倒在路中间；晨风凉飕飕的，直往他衣服里钻。说来也怪，凉风一钻进他衣服里，激得天勤身上一发冷。他不由地猛吸一口凉气，打出一个喷嚏来。就是这一个喷嚏，倒让天勤感觉舒服些，头也冒那么昏了。他想要坐起来，可是翻不过身，手上又没劲，支不起沉重的身子。他这一幕都落在路边的王松林、曹二白眼里。他们冷冷地看着天勤，嘴里吸着烟，也不过来。天勤话中带气地喊道：“喂！过来个活的！”

“躺在路上不好吗？”王松林故意气天勤，皮笑肉不笑地说，“想坐起来？你等着吧！”

天勤本想骂王松林几句话，转念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算了。于是，他又换句话道：“我要坐起来，看看到了么子地方……”

“呵，”正在喷云吐雾好不快活的曹二白这时打断天勤的话，“刚走几里路，你不晓得到了么子地方？这不是在打鬼讲吗？”

“谁打鬼讲？”天勤气极，反问曹二白道，“我病得快要死了，让你们架着走这么远的路。我要是晓得到了么子地方，还会问你？”

“你少给老子啰嗦！”王松林硬梆梆地接过话来，“这地方是凤凰坡！”

“凤凰坡？”天勤先是一惊，接着又一征。凤凰坡，传说早年曾落下一只凤凰而得名的。可是，对天勤来说，却有一段难忘的经历。他定了定神，开口说道：“真的是凤凰坡？”

“他娘的！”王松林不耐烦地骂道，“骗你做么子？你这伢子还蛮啰嗦！”

“冒骗我就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天勤挨了王松林的骂，不但冒生气，反而轻松地说道，“这是个难忘的地方啰……”

“哎？！”王松林、曹二白，还有那五个乡兵听了这话后，不由地一怔，低下头发起呆来，嘴里重复着天勤的话，“难忘的地方？”

“快扶我起来，”天勤急急地催他们道，“我要看看这个地方。平日，我一默神起凤凰坡，心里就不能平静下来。”

“那是何解？”有个乡兵听罢天勤的话，看了王松林和曹二白一眼，见两人冒反对，好奇地来到天勤身边，把天勤扶起来坐好。

天勤坐好后，两眼向周围扫视起来。凤凰坡是个有两亩地面积的山坡，从坡上往下走便是白石桥，隐隐约约能听见白石桥下的河水哗哗声。坡的两边是两座山，山上长着一些马尾松树，坡尾是一条羊肠小路，小路并不宽，只有五尺左右。路两边的山有两丈来高，且还陡峭。这条小路是凤凰坡到牛粪塘的必经之路。

“对！就是那地方！”天勤的眼睛盯到路西边的一块麦地时，便再也不动了。

“那地方有宝？”扶天勤坐起来的那个乡兵并未离去，他顺着天勤的视线望过去，却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不解地问道。

在一旁看热闹的王松林和曹二白，还有其余的那四个乡兵，听说有宝，立刻朝着天勤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盘问道：“快讲！有甚么宝贝？”

“是那块麦地不是？”

“快给老子讲啊！”

“有宝？让你们都钻进宝洞里去？”天勤蔑视地看他们一眼，接着说道，“民国三十三年秋天，我在那块麦地里用耙头挖死过一个人！”

“哎——？！”听到这话后，王松林、曹二白和那几个乡兵同时一惊，纷纷向后退去，似乎眼前的这个天勤也会用耙头挖死他们一样。曹二白边退边问天勤，“挖死个么子人？”

“日本鬼子！”天勤平静地说道。

“哈哈！你怕是打鬼讲？”王松林故作镇定地干笑几声，嘴里却接着问，“看你这皮包骨头的样子，还能挖死日本鬼子？”

天勤挖死日本鬼子的事，是千真万确的！王松林不相信，凤凰坡可以作证！

那天，天勤听别人讲日本鬼子要进冲，先让哥哥、嫂子带着娘和伢妹子先跑。他咧？他赶紧回到家里，把粮食藏好。等他藏好粮食，跑出村子时，却被一队日本鬼子撞见，天勤转身就跑。但，他冒跑脱，被两个日本鬼子扭住胳膊，抓了回来。

鬼子抓住天勤后，嘴里说着半生半熟的中国话，一番比手划脚后，起先要他带路往嵩山寺那个方向去。刚翻过景峦岭，又要他当挑夫。天勤挑着一担鬼子抢来的鸡、鸭、谷米和衣物，被两个鬼子兵用刺刀顶着走。走过凤凰坡，过了垅，到了牛粪塘，鬼子兵就不走了，大概是要在牛粪塘过夜。

在过凤凰坡时，鬼子们看到凤凰坡满坡的红薯，刚一安顿好，就想起要吃红薯来。一个八字胡的鬼子军官让一个小胡子鬼子兵去挖，这个鬼子兵便用刺刀比着天勤，让他挑一担箩筐，手提一把耙头，将他压到凤凰坡挖红薯。

凤凰坡离牛粪塘有两里路，来到凤凰坡时，太阳都快落山。天勤想找机会逃跑，可是，那个小胡子鬼子兵一路上盯得很紧，天勤只好佯装老实，边挖红薯边打主意。天勤挖开一蔸红薯，只挖出两个鸡蛋大的红薯。小胡子鬼子兵见状，跑过来对准天勤的脸上“啪啪”两声，来了个左右开弓，几个巴掌后，鬼子兵用半生半熟的中国话说：“你的；良心大大的坏！记住，大大的！要，大大的！”小胡子鬼子兵随即用手比划要挖大红薯的意思。

天勤挨了打，心里有火，面对着端着枪的日本鬼子，他又不敢发作出来，只好继续挖。在一处开坼的苗下，他挖去一半泥土，露出来一个碗口大的红薯。小胡子鬼子看见，一下就蹦过来，左手一把抢过大红薯，右手竖起大拇指，夸奖天勤道：“你的！好！大大的有？”

天勤一看，鬼子的枪已经背在肩上了，一个这么大的红薯都可以让他放松……想到这儿，天勤心里一亮，主意便来了。他学着小胡子鬼子的腔调，用手比划着说道：“有！有的！那边还有，大大的！”

“你的！好！”小胡子鬼子兵高兴得又竖起大拇指来，随后擦去那红薯上的泥，张嘴便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