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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以后,天勤和应花在房里说着话。翠兰进来了,问天勤道:
“今日白天,你上哪里去啦?”
“黄家塅,找黄玉岚有事去了?”天勤边回答一边看着翠兰的眼睛,反问道,“你不相信吗?”
“有么子事?”翠兰赶紧就问,“你不要瞒我!”
“又要抽壮丁了,我们要反抗!”天勤压低着嗓门,一字一句地说,“国民党的好景长不了,我们不给他国民党当炮灰哩!”
“就你和庆福、田月先吗?”翠兰又问,同样嗓门很低。
“不!”天勤说,“好多好多的人都抱成团了。也有应花和你!”
“我晓得你不会瞒我的,”翠兰笑了,欣喜地问,“说吧,要我作甚么?”
应花接上话,道:
“还要做一面红旗,要绣上字,现在正犯愁,红布在哪咧?”
“好办,”翠兰默默神,说,“我箱子里还有一个新被面,冒舍得用,还是我娘家陪嫁来的,不晓得行不?”
“行行行!”天勤连声道:“只要是红的,就要得!”
应花笑了,心里说,愁得冒法子,翠姐一来就有啦!翠兰对应花说:
“走,到我房里去,你我今夜就动手,赶出来!”
就在这时,娘走进来,显然,刚才三人的话,她都听到了。娘担心地对天勤说:
“你们这么做,闯祸会更大!天俭不在家,你要是有事,这个家靠谁啊!”
天勤冒立即回答,细细地默了一会神,才认真地对娘说道:
“娘,不这么做,能有出路吗?除了去当壮丁,会冒我走的路。上回你也听到啦!刘春如、汤丙奎他们在长沙城楼下吃了天俭哥和章仁凤的亏,他们不会放过我们!与其去当壮丁,还不如和他抗一抗,争一争!说不定还有条出路!”
“哎——?”娘长叹一声,说,“讲起来,这也是冒办法的事……”
“要想不当壮丁?不给国民党当炮灰?”天勤告诉娘道,“只能靠我们自己!妈,你别操心啦!”
“不操心是假的,你是我的崽呀?”娘说到这里,沉思了一会,又告诉天勤,“你找过黄家后生,他有枪的,一定要盯嘱他,千万莫弄出人命来……”
“好,你就别探这事啦!”天勤不想让娘再说下去,打断了娘的话。
“哎——?”娘又一声长叹,下面的话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说给天勤听的,“刘春如、汤丙奎他们这些人,早就该死的!我又何必可怜他们?我也不晓得何式搞的,打从天俭中壮丁后,人都急糊涂啦!见到刘春如、汤丙奎,恨不得一口吃了他们!”
“你放心!”天勤安慰娘,说道,“他们作恶大多,不会有好下场的!别看他们平时耀武扬威,只要我们穷人抱成团,硬起来和他们干,他们就比一条条丧家犬逃得还快!”
三月下旬的第一天,也就是农历的二月二十二日,天气突然变晴,红艳艳的春阳,把山乡大地照得暖洋洋的。春光明媚,风和日丽,真是个好兆头。
汤家祠堂里,热闹非凡。前边搭起个高台,这是汤丙奎的主意,为欢迎卜乡长来坐镇,抽壮丁之后,还准备唱场花鼓戏,让人都乐一乐,不要搞得死气沉沉的。
高台上摆了五张方桌,卜乡长、刘乡队长、汤保长还有几个甲长在上方就坐以后,从后门走进来十个乡兵,一边五个,持枪分站在高台前边的两旁,负责维持现场秩序。抽壮丁的就要开始啦!
适龄青年们一个个早早地来到汤家祠堂,等候抽壮丁。还说要唱花鼓戏,适龄青年的家属也来了不少,连最痛恨抽壮丁的陶明桂和他的堂客,也早早地来到汤家祠堂,咯时候也挤在那些老倌子、婆婆子中间,站在高台前边。
保丁把两个签筒端出来,摆在那排方桌的正中间。汤丙奎站身来,细气细气地慢条斯理地招呼甲长们上前检查签和签筒,让甲长们作见证人,签筒亮底,支支签查看,除五支中签外,其余都是白签。
第六十七章我们不当炮灰(四)
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汤丙奎清咳两声,站起来宣布:
“现在开始抽壮丁。在抽壮丁之前,我们请嵩南乡的卜基元乡长给适龄青年们讲话,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稀稀啦啦地啪起来,站在适龄青年中的天勤,放眼一看,鼓掌的人都是那些乡兵、保丁,还有就是坐在高台上的那些人。掌声过后,卜三好站起身,两手一前一后地撑在桌面上,先清清嗓子,“嗯”一声后,事先准备好的讲话便冲口而出:
“后生们,你们是党国的栋梁之材,是有志气,有作为,有前途的一代青年,党国需要你们……”
在场的青年农民都笑了,这哪是卜三好的讲话,这是前年这时候县里来的张督导讲的话嘛。
“……蒋委员长,省上的督军,县政府的知事,都是器重你们的……”
台下又有人鼓起掌来,也就在这里,不知是谁点响了一个鞭炮。汤家祠堂的后山坡上,有人唱起了山歌,打断了卜三好的讲话。歌声清脆高吭,但很悲凉。
映山红花映山红,壮丁血泪来染成。
我唱山歌诉青天,壮丁家属泪淋淋……
“谁?又唱山歌,”刘春如“呼”地站起身,吼问道,“……。”
卜三好挥手制止刘春如,刘春如只好又坐下来。
江中惨死帅二柱,血染江水尸无存。
玉岚挨鞭遍体伤,堂客山塘命归阴。
陶家德福逃丁去,染病回家把命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