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奇怪奇怪
它矗立在高高的雪山上,遥望似乎永不可及边际的无尽虚空。望着那一片迷茫灰色下,无尽的清白。
它孤独的耸立着,淡漠的注视着脚下这一片了无生命迹象的雪白。白色的长绒在肆虐的暴风里翻起,又耷下,这让它看上去,似乎凭空长出数不清的小小羽翅,飘然欲飞,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随风而飞去。
一些莫名的片段,在它的脑海里翻滚。有身穿锈龙滚金袍的人类跪倒在地,手捏燃香,在高耸的平台上,祭祀天地;有仙风道骨的老人,牙牙学语的稚子,有光着脑袋的和尚,在天上,在山中,在屋宇,说笑叱骂,星动电闪,光华飞溅;又有虎豹豺狼,异兽飞禽,纵横飞略,吞风吐火,横行无忌;更有一些面目可憎之怪人,作兽皮,喂虫豸,大歌而起舞……而这些图象里所唯一相同之处,便即是其中或多或少,有几只大小不等的青铜三足之鼎的出现。
这种种场景,便如那一张张幻灯片,在它的脑海里不断闪过。这令它感觉很迷茫,也很惘然。自己似乎从来就未见过这些人或物,为甚它们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但是很显然,这种神异的事情并不是仅仅只依靠它那简单得只剩下蛋白质的脑袋瓜子所能想明白的。纵然它非常努力的想要去思索这其中似乎有什么关联之处,却很遗憾的是,它并不知晓自己应该从哪方面下手。
一线枣红的光亮从东方渐有些发白的天际冒出。这一线枣红,终于让它从那徒劳而无获的思考里解脱了出来。它望着那一线淡漠的枣红,精神大振。
“嗷呜”
似乎是为了庆祝这新生的一天,它昂首长歌,轻轻的,瞌上了双眼。最后,更温顺的趴伏在冰洁的雪山上,对着东方猛然跳出的半轮红日,朝圣般虔诚。
也只有它自己明白,它从这太阳升起前的一刻便在这山峦顶峰等待着的,究竟是什么。
它感觉到了一束温柔的光撒在它的身上,接着,它十分清楚的感受到,它的体内,一股不大而温和的拉扯之力,将那温暖的光吸收进了身体,沿着骨络经脉,缓缓的朝着身体里部流去,它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随着这些光华的游动,它的经脉骨络。似乎正在发生一种奇妙的变化,比如说,骨络越来越结实密集,经脉越来越宽大粗宏……这些光华进入体内的某个角落后,它们仿佛是星辰飞入了黑洞,再也找不出一丝曾经存在的痕迹。仿佛无数条小溪浅河,却终究要流入大江一般。而也有一些温暖的光,在身体内流转之时,竟不随那源源不绝的光华流入体内消失不见,反依附在一条固定的经络之间,缓慢的朝着另一处体内游去,那里,似乎是一个小小的池塘,用一条固定的沟渠吸引来点点活水,慢慢的使它充实凝塞。它感受着体内正发生的某种奇妙莫言的变化,这种变化令它感觉到很舒服,也很充实。
它享受着体内所发生变化时带来的这种奇妙感觉,轻瞌上的双眼,渐渐沉重了起来。
它似乎又回到了那一个冰雪肆虐的时节,这似乎已经是它所经历的第十一个冰雪肆虐的时节了。它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张不甘而愤怒的人类的面庞,那一只比小牛犊子都还大的獐子,那种撕心裂肺的巨大痛苦,以及当自己从那撕心裂肺的巨大痛苦中清醒过来后,所感受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自己似乎不再惧怕冷酷的严寒,不再担心因为长时间找不到吃的而使得体力下滑,最终饿死了,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似乎又迎来了成长的第二个春天,自己正逐渐膨胀的身躯,便是一个明证。它还发现,似乎只要有光的地方,自己如果不动的话,由那光撒在身体上,任游着它们钻入身体里,就会十分的舒服,而自己的力气与身体,也会在这光的照晒下,渐渐强大起来。所以,它现在喜欢光,喜欢一切的光线……
……
当狂暴的飓风卷来大雪纷飞,遮蔽了刚刚升起的朝阳。它醒了过来。抖落了身体上的雪粒,它跑下了山峰。
不高的山峰下,有一方天然的石洞,那里是它的家,自从它发现晒太阳能够很舒服,同时也能给它带来力量与强大,它就直觉般的停止了漫无目标的游历,来到了这座不高的山峰下,找到了这处山洞。所以,它如今也算是一个有家室的人了,呃,是狼。
它迈着矫捷的步伐钻进了山洞,只一眼,它就看到了那个奇怪的人类。他穿着一件绝不同于其他人类的绿色长衣,把整个人都裹在了里面,还戴了一顶带毛的毡帽儿。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开了条口儿的袋子。那人类紧紧的抱住那个厚厚的袋子,整个人蜷缩在洞壁的一端,双目紧闭,整个身子瑟瑟的颤抖着,苍白的脸蛋上,嘴唇青紫。
一片明黄的幻光笼罩在人类的身上,仿佛一簇将熄的火焰,摇曳不定,渐渐的变得微弱起来,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那从洞外吹入的飓风所熄灭。
它大急,虽然它可能也并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大急。它快步奔到那人类身旁,仔细的瞧着那人类,呼出的浑浊气流喷在了人类稚嫩的面颊上。这是它第一次见到身上居然会冒出光来的人类,以前那些它见过,它吃过的人类,却从不曾有过浑身冒光的人类来。而且,这个人类的穿着还是如此的奇怪,至少它从未见过。
这个人类是它当时在雪原上寻找那些狡猾的长毛兔时找寻到的。当时他正安静的仰躺在暴风雪肆虐过后的雪原上,僵直得有如死尸。当时它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上,一股淡漠的明黄光焰正随着呼啸的北风摇曳,仿如残烛。
它第一眼见到这人类的时候,却是大喜,暗感上天实在对他不薄,晓得它饿了所以送了个人来给它当饭。
而当它快步跑到这人类身边的时候,一些奇怪的东西似乎是突然从它的脑子里迸发了出来,那些身穿黄袍的人类,那些飞翔于天地之上的强大人类,那些吞风吐火的奇异怪兽,那些饲养虫豸的古怪生灵……
更有从它的体内,猛然间迸发出来的一股奇异的能量,这似乎并不属于能够增强力量的东西。它似乎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奇特能力,竟就在它将要一口衔了那人类脑袋的时候,让它改变了想法。
这个人类,一定要保护好他,不让他受到伤害!
在那一瞬间,它的心头竟出现了这般古怪的念头。这对它来说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对于一个只凭借着本能行事的毒狼来说,它居然会有想法了。这几乎可以说它已经达到了妖怪的初级阶段――开灵了。
当然,它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了想法,或许是它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一点。它只是本能的用嘴衔起了人类厚重的绿大衣,把他叼回了洞穴。
它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它呵护着这个穿着奇怪的人类,像呵护自己刚出生的孩子。直到他清醒过来。天知道,为什么当它看到人类清醒过来,身周那团明黄光焰大亮起来时,它为什么感觉到心头一松。
本能,一切都是本能!
如今,它依旧在本能的指引下,用舌头舔拭着人类滚烫的面颊,它希望能够用温润的舌头来给他降温。
可惜,人类的皮肤似乎比它想象的还要来得脆弱一些,它只舔了几下人类的脸颊,昏迷中的人类脸上竟多了几条血粼粼的口子,往外缓慢的渗着血。这让它再不敢下口了。
“妈妈,妈妈……”
人类蜷缩着,他轻声的呢喃着,他似乎正做着一个好梦,唇角边上,流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他周身原本单薄的明黄光焰,似乎更加的稀薄了,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这令它感觉到有些慌张,尽管它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因为一个人类而感到慌张。这种感觉,似乎跟即将失去某些很珍贵的东西而自己却又无能为力似乎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这一切,让它本能的感觉到有一些压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