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口气,轻声:“我走了。愿你和夷姜能幸福。”
“夷光……”
脚才迈出去一步,却又被他这声呼唤叫得生生收回。
他慢慢靠近我,伸指握住我的手腕,轻轻抬起。
“干什么?”我扭头看着他,眉尖深蹙。
他抿唇不答,修长的手指将我紧握成拳的五指一一扳平,温热的感觉由他指尖慢慢沁入我冰凉的肌肤,触得我心头发慌。
他轻笑着抽手取出腰间悬着的长笛放入我手心,柔声道:“宋玉笛,三年前送你时你扔了,也断了。如今我镶好了,依然给你……”他慢慢拢起我的手指,声音迷离悠远,仿佛是天外飘来般缈缈虚音,一点也不真切,“在我们梁国,宋玉笛有一个很美很美的传说。传说中,执笛的若是女子,那定会找到她的有缘良人,一世不离……”
我满心困惑地瞧着他,一时忘记辞却。
月色下,宋玉笛翠色明烟,长笛中间箔着一层金环,光泽耀然……
*
君何时离开的,我不知晓,只是待那鼻中吸入的芙蓉清香依稀不可闻时,我才恍惚抬了头。
枯林深处,那抹白衣在灿白似银的月光映射下衬得亮如雪色,让人越看,越觉得心寒。手指捏紧了掌中横握的长笛,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此人,此事,本该早放下了。
正待回殿时,身后却突地传来一人清朗的笑声,笑声狂诞肆意,甚至还带了几分莫名的戏谑自得。
我闻声拢拢宽袖,将宋玉笛掖在绛纱衣下。刻意敛藏好脸上的神情后,我嫣笑回头,瞥眼瞧着那让人着恼却又不让人讨厌的不速之客,静默着,好整以暇。
夜览斜靠在身旁梧桐树上,抱臂看着我,脸上在笑,眼中居然尽是恹恹之色。
我窥得他眼神中流露出的不屑,心中不禁暗自好笑。他这个臣子,对他的公子晋穆还真是够忠心,也够尽责。只是不知他此时的恹恹,是不耻我呢,还是不耻君?
我没有思量太久,他一开口便给了我答案。
“梁国公子君,果然好风度,好神采,只可惜……”他砸舌摇摇头,叹息。
“只可惜如何?”我轻笑,看似毫无戒心地接过他的话。
他眸间一亮,脸色却随之一暗,道:“只可惜此人是个不知好歹、薄面薄情之人。”
我听罢大笑,朝他眨眨眼,解气道:“正是如此。”
他愣了片刻,淡如墨画的容颜间似划过了一丝错愕难解。只见他唇角嗫嚅几下,像是挣扎了一番,才终于将心中的话吐了出来:“公主果真古怪得难能一见。”
“承谢夸奖,夷光不敢当。”话中虽说不敢,我却应得一点也不推搪。
他淡淡一笑,低眼看了看我握着长笛的左手,眸光一动,声音猛地沉了下去:“公主适才在席上拒绝臣下的敬酒,难不成便是因为这三年前就已拒婚伤你的梁国公子?”
言罢他抬眼望着我,明亮的眼瞳愈发清浅似玉石般熠然有神。
我皱了皱眉,略微不悦,说出的话也开始带刺:“不愿喝你的酒,便不喝,与他无关。再说,夜大人不觉得你这问题有些无礼?”
他闻言脸色一凛,忙站直了身,对着我恭谨揖手,口中解释着:“公主恕罪。臣下只是为了公子,求个明白?”
“什么明白?”我冷声笑了笑,明知故问。
“公主拒绝我们公子求婚的理由。”
他凝神看着我,神色期待;我却视之不见,抬眼望着天上的明月,轻笑道:“夜大人说笑了……本宫只是拒绝了您而已,却并不曾拒绝晋国的公子穆……”
耳边一阵空寂,大概是他在猜度我话中的含意。
“臣下了解了。臣下明日会以晋国使臣的身份,带上我国公子穆的求婚聘书和见面之礼再次求见公主,以及齐国主上庄公。”
我低下头来,把目光从夜空上收回,走近他几步,微昂了昂首,有些费力地适应着他这让人有些恼的、极欣长高度,转眸想了一会,方笑道:“如此便对了。夜大人还是记好了,我们齐国人最不喜那些自持国强国大便可放肆无礼的人。尤其是对本宫我,我是个女人,除了不喜外,更容易记仇。”
他依然不拘礼地恣意笑着,眼中光芒愈见耀眼:“所以公主在蔡丘会战中,才能领着齐国的军队战胜了那不可一世的楚国公子凡羽?”
我脸色一寒,冷冷看着他,不答。
“臣下知错,以后不该问的事,臣下不会再问。”他拱了拱手,低头看着我,微微扬眉。
看他一副满是无谓的神情,便知道他的话不可信。
我扬手一挥,也不再理他,越过他的身子便离开。
“告辞。”走了两步,才想起辞别的交待。
“公主走好。”朗声中,依然带着几分其实并不惹人厌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