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阿娇得意地款款而行,挽着许如意,送她到位子上。她坐何阿娇儿子的下首,排在曹品彰大房前面。
刚坐稳,许如意发现脚底下遗落的餐巾布,想必是曹家大房的。她捡起来,替她铺到桌沿。大房木然地板着脸,但斜过来的眼神里分明有种恼恨,只是这份情绪掩藏得极为隐秘。若不是紧挨着她的缘故,许如意也看不到。
“如意,你跟那个云坤……”曹品彰问。
“没关系了。”许如意赶忙转头,恭敬地答。
曹品彰有些失望,可这算不上什么糟糕的,他还有一个曹念娣。他指挥道:“念娣,你再给云坤打电话,约他。”
曹念娣半低着头,不吱声。
“你死了?”曹品彰吼道。
“听到了听到了。”答话的不是曹念娣,是大房,她和稀泥似的替女儿应承,“马上就打,吃了饭就打。”
“唉,”戴小姐幽幽地叹口气,她眼角挂着一团淤青,纵然厚厚的粉也遮盖不住,“我家娜娜就是小,要不然配那个云坤绰绰有余。”
许如意抬头,瞥一眼戴小姐下首的姑娘,估计她就是娜娜。她是这屋里除了二房三房外,唯一一个昂着头的女人。她看娜娜,后者也在不错眼神地观察她。目光碰撞上,娜娜话音冷冷的,“谁要搭理那个病秧子,哪个活得不耐烦了爱去当寡妇赶紧去,少打我算盘。”
“娜娜,”戴小姐急急地捅她,“女孩子家哪有这么说话的?没有教养。”
何阿娇在旁边随时准备逮她话里的毛病,听见后,当即予以反击。她笑咪咪对曹品彰说:“我这女儿跟我一样,没读过几天书。万幸的是脑子还灵光。曹爷,你知道叫三哥糟蹋的那批鱼翅吗?咱们实打实损失将近三十万啊,心疼死我了,如意愣是逼着供货商给换了。你说,光有教养管什么用?亏了钱不是咱们自己难受?”
“哦,”曹品彰一愣,“这丫头行啊。不吃亏,会算计。”
戴小姐不爱听了,“我们娜娜还小,要是这么比,干脆不用上什么大学了,到我的夜总会学做生意,每年也能给曹爷挣个几百万。”
“对了,曹爷,我忘了说。”戴小姐的话正掉进何阿娇布下的坑里,她暗含得意地报告,“这两个月是会所淡季,我都没想着能挣钱,打个平手就知足了。结果你猜怎么样?如意连着做了两个活动,销售额窜出一大节。我瞧着报表还以为看错了呢。”她极尽能事地往许如意身上贴金。
气得对面的戴小姐忿忿不平,“曹爷,亲的厚的你得分清楚,不能叫个外来的乱了咱们家里事。”
“你的意思是曹爷连这点事都不懂吗?”何阿娇伶牙俐齿,半点也不让她占上风,“分什么家里的外来的,能给曹爷做事才行。”
“你少断章取义……”
曹品彰挥手把雪茄冲着戴小姐甩过去,骂道:“你妈的闭嘴!”
除了戴小姐委屈地惨呼一声,桌上其它人都跟泥塑木雕似的,谁也不吭声。这里面也包括许如意,何阿娇叮嘱她拿出机灵来,可瞧这阵势,哪有她说话的份儿。她也跟大房家的几个女儿一样,低眉顺眼看着眼前的餐具,一丝表情也没有。
这时,服务生开始上菜。何阿娇动手帮曹品彰布菜,她夹了几片刺身,沾好绿芥汁送到他手底。忽然听身侧的儿子不疾不徐的说:“妈,我不是说过,不要让爸爸吃刺身。有医学统计说过,过量食用刺身容易得鼻咽癌。”
听到这会儿,许如意终于听到了一个能用正常语气、正常音调说话的人。她借机整衣角,飞速瞟一眼在自己上首,应该说是同母异父的男孩。整齐的小平头,细长脸的模样很象曹爷。不同于这屋里人的神态,他既没有冰冷也不见刻薄,端端正正,有股少年持重的文静。
何阿娇一改对戴小姐的尖牙利齿,语气温存的问:“你又从哪看来的?整天这也不许你爸吃那也不许你爸碰,你让他吃什么?”她转头半是诉苦半是娇嗔地问曹品彰,“我一天到晚就被这小东西管着。老教训我,说给你乱吃东西,你说,我给你乱吃什么了?”
不用说,这个十二岁的男孩很讨他欢心,曹品彰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了,“我儿子操心我,怎么着?这醋也吃?”
“就知道你们爷俩亲。”说着,何阿娇手脚麻利地把刺身换到了一边,仿佛多么的无可奈何,“不吃,不让你爸吃,大的小的哪个我也惹不起。”
“来,儿子,给爸爸倒酒。”曹品彰重重地顿一下面前的空杯。
“如意,你也去。”何阿娇不失时机地招呼一声,无视多少双眼睛的扫射,美得象是只有他们四口之家的聚餐。
许如意当即起身。对面的戴小姐小声地从鼻孔里哼出两缕长气,“晋安,劝你爸少喝点酒。”她的话没得到回应,曹晋安稳当地坐着,吭也不吭。气得她扭过脸,狠狠杵了儿子一肘。
何阿娇满意地看着一儿一女站在曹品彰两侧,笑得花枝乱颤,“曹爷,这酒不能白喝,得有点说头儿吧?”
“对。”曹品彰猛拍脑门,似乎忘了最重要的事,他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递到许如意手里,“来,丫头,拿着。”
“如意,还不快谢谢曹爷。”何阿娇不为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