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好大叔突然像反醒过来,立马从座位拾起来,我当他要上厕所,就没在意,只管坐着,谁知,他径直走到摆台处,拿出一瓶同样窖藏十年之久的白酒正使劲打开,我看得出好大叔没尽兴,还要喝,出于对他安全的考虑,以及对我酒量的掂量,我毫无迟疑走到他跟前,抢过酒瓶劝道:“大叔,今儿个咱俩喝酒就到此为止吧!说实话,我理解你今天的心情,也看得出你今天的状态,你是念你的老伴儿了,可我们不能借酒浇愁,用酒麻痹自己,那样的话,只会让愁更愁,让自己更痛苦,假如你今儿个把自己灌醉,我想着你的老伴儿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你的!咱们还是坐下来,聊阵儿天,片会儿传,说说心里话,谈谈人生,不也是好吗?”
“小冲,那你错了,我给你说,男人闲下来聊天,不能无酒,你清楚吗?”
看得出好大叔已歪歪斜斜,摆八字了,我双手紧抱酒瓶,生怕又被他抢了,故作奉承道:“嗯!”
好大叔看我徒有答应,无半点放手,趁我不注意,一把抓住酒瓶不放,并据理力争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给酒?”
“我不想喝了!”冲舟服软地说。
“你不想喝了,那我想喝啊!”
看着好大叔像个三岁孩童般苦苦哀求我,虽不忍,也不敢放手,毕竟他这么大年龄了,还有这么大一个养家糊口的饭摊子,万一把他整醉了,我也醉个影儿似的,该如何?以求让其彻底死心,我强硬地说:“不行!”
“‘不行’还能成?”
好大叔推三阻四地问,我乘他手一松动,便强势夺过酒瓶,轻柔讲理地说:“大叔,你要是真想喝了,咱就改天再喝吧!今晚实在不早了,我怕我被你灌大了,回不了宿舍!你也知道,从这儿到我住的宿舍外有一段路程!”
“小冲,你年纪轻轻怕什么啊!咱俩难得喝一次酒,就好好喝。假如你醉了,我这儿有住的,咱一起睡哈不就得了,你看你。反正今晚你又没上晚自习,你有空,就陪我喝一晚,咱一醉方休如何?”
听好大叔这样说,我真想对他大声地说“不是我没上晚自习,而是今晚实在倒霉,简直倒霉透顶了,早不去的晚不来,偏不坐的正我坐,在图书馆自修室的僻静角落里吃了一股既憋屈又恼火的“醋”,实在坐不下去了,就跑了出来!”脱口的话又没敢说出,生怕好大叔批评我,想着他说的也对,在今晚他老伴的祭日里,也就是此刻,我理应万事成全他,同他喝个一醉方休,用酒精帮他忘掉曾经的那个伴儿,虽不是往后余生,但最起码是此时此刻。而我也痛恨此刻的自己,昨晚,今晚,一连两晚,因为一点受伤的情感,喝得醉醺醺的,搞得好像天下我最伤我最痛。
徘徊不定中,我手一松,酒瓶被眼尖的好大叔抢夺了,我也没再抢,他拿过酒瓶,二话没说直接给自己倒满,一饮而尽,我见好大叔笑话我,也舍命陪君子,同他又喝了起来。
半瓶酒下肚,好大叔便站起来,摇头晃脑地举着酒杯问:“小冲,你可知道,酒是什么?”
本来醉意沉沉,好大叔突然这么一问,我像被高电压击过,脑子顿时卡住了,不知说什么,好大叔便自答道:“酒是荆轲刺秦王的壮胆,是曹孟德清洗枭雄的杜康,是李太白上青天的诗百篇……是吗?”
“当然是啊!大叔有如此见识,看来文采不简单啊!”冲舟端起一杯酒敬着连连答道。
“瞎说而已!瞎说而已!”好大叔摇摇手自歉答道。
“本就是这样啊!酒吗,水也!水吗,喝也!喝吗,就是放开整,彻展整,不退缩,不畏惧,敢于拼,拼了命。如此方能忘掉烦恼,回到另一重天地啊!”冲舟纵情高歌说。
“你这样说就错了,生活无酒,是清淡寡味,但不可酩酊大醉;人生无酒,是索然无味,但不是醉酒当歌;生命无酒,是萧条淡味,但不能用酒麻痹!酒是用来滋润生活、陶冶人生、体健生命的!胡喝海醉就错了!”
“大叔……看来还未醉啊!你教训的是!”
“那……就……”
好大叔不成调地讲完后,抢去的一瓶酒也喝完了,本人也倒下了,我硬是留存半分清醒,把他拽到床上,帮他盖上被子,插上电热毯,就离开了房间。出了房间,把饭店大厅的桌面简单收拾了一下,帮他锁了门,也离开了。
走到校园,上自习的人陆续往宿舍赶了,我喝成如此狼狈样,浑身是酒味,生怕碰到熟人,就在多树的人行道上,踩着落满苍黄的秋叶,高一步低一步走着。
大概走了对半距离,一阵秋风吹过,风直入半喉咙,顿觉恶心涌上,便呕吐了。昏暗中,我杵在树下的栅栏边,任呕吐泻漫,任胃酸汹涌,突然后背有人帮我捶背,我很是惊讶,想拾起来看,却瘫软着不能起。稍微有些舒服了,我挣扎着起来,一看是沈萱,这让我既吃惊又羞愧的不知说什么,她批评道:“你看你,小冲,我打了一晚上电话你不接,临了却在这儿碰到你,怎么搞成这样了啊!”
沈萱这般问,我不知如何答,总不能说因为图书馆自修室见到陈诚和萧娟坐一起,心情郁闷就跑到好大叔哪儿喝酒去了,但喝成这个模样,也是难以隐瞒的,便晕晕乎乎随口说:“和朋友喝了一会儿酒?”
“哪儿?”
“好大叔饭店!”
“‘好大叔饭店’?!不会吧!和谁?”沈萱边搀扶着立不稳的冲舟边惊讶地问。
“当然是老板咯!”
“那老板?!那么大年龄了,和你个死屁孩子喝酒,不会吧?”
我被沈萱嚷嚷地疑问问烦了,很是不自在,乘着酒劲儿,停了下来,大声反问道:“沈萱姐,你说说看,为什么不会?!”
沈萱见我有点生气,黑夜里又是在街道上,怕招惹他人的异样,拍了拍我的肩膀,压低声音说落道:“是就是了!停下干嘛!赶紧走!一天到晚不学好,净胡瞎混,让你上自习来,你倒好,跑去跟人喝酒了!”
“沈萱姐,你误会我了,上……自习我……真……真去来!”冲舟结结续续辩解道。
“上去来,还喝成这样?”沈萱生气地反问道。
“真……去来!”
“真你个大醉头,还真去来,赶紧走!”
气的沈萱不想多言了,我真想说萧娟见来,但我真不想再提她的名字,毕竟一提到她全是伤,就很委屈答道:“我……我真去来!”
“还去来?!怎么信你啊!给你占了个座位,打了那么多电话让你过来,你倒好,就是不接。”沈萱怨气地说。
“唉!沈萱姐,我电话一直静音状态没看见啊!”冲舟深表歉意道。
“没就算了,我也就是给你说说!”
借着微弱的路灯,我被沈萱扶着,冷风过后,树叶不停飘落,我头部落了一小片,可能是我醉的太泥软,抛了几下都没抛走,沈萱看不惯了,帮我取下来,我甚是感动,借着酒性,开玩笑道:“沈萱姐,若……你是我女人,那……那……该多好啊!”
我这么一说,沈萱火箭似的停下来,一把撂开我的手,生气地说:“小冲,你再这么胡乱说,就自己回去,当不认识我好了!”
“不要……生气吗?姐,我……我就是随便说说!”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不要以为你醉了就胡说八道家,外不成?”沈萱立的一本正经,并大声地训斥道。
路灯下,见沈萱真生气了,我垂下头一语不发,只看她投来的歪斜曲张身影。从她站立的这个姿势,以及发出的声带振动,我明显感觉到她是十分的生气,这是我跟她接触以来从未见过的,之前在学生会当文艺部部长时,听说她排练节目对学员那是出了名的严厉苛刻,也没觉着她是个凶悍的女人,后来又在《围脖》杂志社当社长时,每每看到她所写的文章语言犀利,都没感觉她是个强硬的女人,这一刻,在黑夜,灯光下,深醉中,我仅仅说了一句玩笑话,也可以说是真心话,却被她冷冷批评了一顿,真不是滋味,想一头倒睡在草坪上,仰望星空,让自己远去。
沈萱见我这个停滞不前状,又是个醉人,就不同我一般理论了,又心平气和劝道:“不早了,赶紧走啊!”
“要不,你先走吧!我歇会儿散散心!”
“散什么心啊!就你今晚那点破事情,我都听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冲舟惊疑地问。
“还‘什么’啦?你个男子汉来,还真小心眼啊?”
被沈萱这样一批评,我越发不懂了,便问:“沈萱姐,什么小心眼啊?”
“还‘什么小心眼’来?你就给我装,我看你不是真醉,是逃避。我就想不通,人家萧娟都提出和你分手了,你就那么在乎她跟别的男孩子坐一起吗?况且也没什么啊!”
一听沈萱这般说,我就来气了,以为萧娟向沈萱胡乱加编了什么,而沈萱又听信了,便不诚好意的地说:“你们一个宿舍的,随便你说什么,我也无所谓了!反正都是我的错,你别说了!”
“小冲,不是萧娟同我一个宿舍的问题?是你真错了!”沈萱再三解释道。
“我错什么了?不就被甩了莫?”冲舟怨愤欲哭地说。
“根本不是那档子事,人家萧娟压根儿没跟陈诚好,他俩不过是学习的搭档,经常一起上自习。”沈萱极力解释,又心想不通
责备道,“你就……怎么跟你说啦?”
“沈萱姐,若你真忙了,要不你先走吧?我想坐下来,一个人静一静!”冲舟哀求着沈萱,想让她尽快离开,好让他淋漓尽致痛哭一场。
“你这个样子,你说,我敢先走吗?”沈萱反问,又看冲舟那个落魄劲儿,批评道,“况且你静什么静,不回去了反省自己的错误,这会子喝成这样,倒像满世界亏欠你了,看把你委屈的!”
“我能成,能回宿舍的!你放一百个心好了!我……冲舟……谁都不怨,谁人都不欠我!”冲舟几近用哭的口吻说。
“一个心都放不下,还一百个来?少屁话了,赶紧走!”沈萱强硬劝说,又怕冲舟真大庭广众下有失体面哭起来,便批骂激将道,“你就这个德性,教室里骂人家那同学起眼都不眨一下,这会子倒委屈的像三岁小孩,还想哭昂?我看得了吧!大晚上的,这么多师姐师哥同胞兄妹的在大街上走着,你不嫌丢人,我还拉不下这颜面!你省省回宿舍钻被窝里哭吧!”
被沈萱这一番既是道理又是责备的话说的我虽不想哭了,但醉的瘫软戏弄的我实在不想走动了,就边自怨边找借口道:“就啊!我这瓜皮傻蛋,今天无端跑去自修室,又那根神经错位竟然坐了人家占的座位,看了那么不该看的一出,弄的心情不好,却在陌生人面前装逼,唉……我……你先走吧!”
沈萱对我劝说了半天,见我还是无动于衷,以为我故意软糟蹋她,乘我不备,一把拧在我的软肉上,狠狠威胁道:“小冲,到底走不走?”
原本以为沈萱是个斯文高雅的女孩,不会做出彪悍泼辣的事来,没成想,她这一下重手的死拧,像直接把我那个酒神经给擒住了,疼的我直喊“走”还来不及,连酒精也带跑了。
走了几步,我好奇地问沈萱:“你对我今晚在自修室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难道你也在那个自修室?”
“那个那个自修室,但和你一个自修室的话,我能给你十个八个的打电话吗?”沈萱边按着我边驳道。
“也是啊!那你怎么对我的事情如临在场啊?是不是萧娟告诉你的?”
“你怎么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萧娟怎会告诉我这些,她躲都躲不及,还会说与我,她图什么?”沈萱批判冲舟道。
“这又是怎么说啊?”冲舟不解地又问。
“怎么‘怎么说’啊?你做事不会用脑子啊?”沈萱训斥完,又看了冲舟一眼,不愿讲的说,“你想想,对于萧娟来说你是她男朋友,这是真吧!虽然当时不是,但过去总是吧!你在自修室,当着那么多人面,那么个德性,一副混混样,她好意思给人家说,甚至大老远给我说……你真是脑子酒装的多,想问题自然就不用脑子咯!”
“既然不是萧娟,那是谁?”冲舟依旧刨根究底地问。
“路荟!她当时坐你后面,把你的一言一行看得透透的,还录了视频,发我的!所以我对你的所作所为一看便知,这下你该清醒了吧!”
被沈萱如此一说,我算知晓了,虽说对萧娟多少有点误会,但也多半因她而起,我便没多少自责。倒是沈萱,从呕吐时碰上我到把我送到宿舍楼跟前,这一路来,把我当个小孩,哄家,讲理家,关照家,理解家,批评家……距离虽近犹远,既要照看我的走路安全,还要给我解说误解的真相,时刻还要受尽我浑身散发酒气的滋扰,以及我醉话连篇的胡言乱语,她很不是滋味,却一直坚忍着,临到宿舍门口了,本想道声谢说句晚安,却没来得及,我倒糊里糊涂睡了一个结实觉至第二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