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国都建康,此时建城已有千年,历史上曾为多朝国都,它雄踞长江南岸,南望秦淮,历来都是南方最紧要之地。自匈奴南侵,汉泯帝迁都至此,已经有百余年之久了。
泯帝南迁时,北方大户举族跟随至建康者多达百家,就连杨无双所在的杨家,也是那时由北方搬迁至此,这百多年来建康从未遭受兵祸,此时城内定居者有数十万户,一时间冠盖云集,成为中原第一繁华地。
建康城北是皇城和官衙办公之所,城南则是百姓聚居、集市分布之地,街市密布,繁盛非常。
赵常三人都是第一次到建康,眼见建康之雄伟,不由暗自咋舌。柳风心头暗想,建康已经是如此雄奇壮观,想长安被推为天下第一城,不知又将是何等摸样?不由心生向往。
正向往间,忽听见刘拓咧着大嘴,正自言自语,几人心中好奇,凑上前一听,却听见刘拓自顾自说着:“奶奶的,在这儿要是当几天山大王,也算不枉此生了。”几人不禁绝倒。
杨家位于建康东郊,四人在城内逛了一阵,便雇了辆马车,一路出了东阳门,又走了近一个时辰方到,路间林荫遍地,花香一片,田间一望之际,入眼满是翠绿,让人心旷神怡,几乎令人无法相信这世间还会有荒野千里无人烟、入目皆是万户空的苦难之所了。
几人下得车来,入眼便见好大个庄园矗立眼前,那庄园掩映在一片树林间,园内只见得屋檐飞角层层叠叠,一眼望去竟见不着边。此时,园门大开,门口立着两个硕大石狮,威武非常,门上横匾上书两个大字:“杨府”。
门口站着几个青衣奴仆,见了杨无双,忙跌跌撞撞迎了上来,为首一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三小姐,你可回来了,这下小的们可放了心了。”看模样,因着杨无双离家一事吃了不少苦头,这时有人快步跑进园内,想是进去禀报这个天大的喜讯去了。
杨无双领着三人进了园内,弯弯转转又走了好一会,方才来到一个大厅内坐了,这大厅十分宽敞,就是同时坐上百人也不觉拥挤,厅内青砖铺地,透雕红椅,北首一座硕大镂花屏风,入眼并没有满目的珠光华丽之气,看起来倒多了几分古朴庄重,这与几位客人想的大不一样,也可略见得主人并非是一般的显金露富的俗门大户。
这里就是杨家的会客大厅了,片刻就有几个绿衫丫鬟端来了茶水,奉上了佳果,刘拓在车中闷坐了许久,早就腹中鼓响,也不客气,端起大吃起来。
正说话间,就听见主座进口处传来一声咳嗽,屏风后随声缓步走出一位五十上下年纪的老者,一身的文人打扮,两鬓斑白,容貌消瘦,活像个乡下私塾的教书先生。
杨无双见了来人,低下头行礼道:“女儿给父亲请安了。”众人一听,才知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杨家家主杨老生了,慌忙起身行礼。
只见那杨老生对着杨无双冷哼一声,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么,怕是又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事才回来了吧?”
杨无双不敢答话,只将刘拓三人为他一一介绍了,杨老生朝三人略一拱手道:“小女不懂事,教三位贵客见笑了,佳客临门,就请三位在府中多住几日,也好让杨某尽尽地主之谊,三位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就请先到客房休息吧。”
三人知道他和女儿还有话要说,不便打扰,道了声谢,此时就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领着三人去了客房。
杨老生见三人走了,转身对杨无双板脸说道:“这回舍得回来,是银子用完了,还是又去惹了什么事?”
杨无双心中早已想好了说词,扯着杨老生的手说道:“爹怎么将女儿想的如此不堪,女儿只是离家日久,十分想念,况且还有几日就是爹的五十大寿了,女儿怎能不回来给爹祝寿呢?”
杨老生素来最疼爱这个小女儿,听了这般乖巧的话自然是大感安慰,心想这刁蛮女儿也总算没有白疼了,脸色好看了许多,说:“你这三位朋友,看起来还过得去,只是你一个女子整天与他们混在一起终究不妥,你呆会去叫杨福好生照顾他们就是了,这几天你就乖乖呆在家中,可不要乱跑了!”他生怕这宝贝女儿又一声不吭跑出去生事,先就给她叮嘱一番。
杨无双见逃过了责罚,又恢复了常态,扭着父亲问:“父亲过寿,大哥可要回来么?”杨无双的大哥杨无惧,已官居保国将军,一直在西疆镇守,极少回家,她与大哥感情极好,自然盼着能与大哥相见。
杨老生想起了爱子,心情愉悦,面带笑容说:“你大哥已派人送来了消息,过两天他就会回家了,你不四处乱跑,当然能见到他。”
杨无双拍手高兴问道:“大哥不用再回西疆了么?他一个人呆在那儿寂寞得很,正好回来陪我!”
杨老生一板脸:“军国大事,岂是可以乱说的?你给我规规矩矩的呆在家中,有空多帮你二哥的忙!”
杨无双满口答应着,心思早想着明日带赵常三人到哪里游玩去了。杨老生看她的样子,一阵摇头,这丫头忙是帮不上了,只要不再惹什么事就已经阿弥陀佛了。他又和杨无双说了一阵,这才让她回房歇息。
却说柳风三人洗漱完毕,赵常、刘拓两人闲不住,便又凑到了柳风屋中,刘拓一进屋,就大声说道:“奶奶的,当有钱人就是好啊,你看这屋里的东西,随便拿一件都可以让咱吃好久了。”其实,杨府内的摆设,已经算是很低调的了,若再让他在这建康城周围看上几家,只怕要昏倒过去。
赵常打趣道:“刘大哥可是又想起了山寨中老少?”
刘拓恨声道:“可不是么,咱就是当几辈子的山贼,怕也买不起这样的深宅大院。”
柳风笑道:“刘大哥可是说对了,这中原七大家,哪家不是经营数百年?这点东西,只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柳风这话可一点不假,江南的建康杨家、荆州曹家、邺城崔家、广州何家与江北的长安郭家、徐州田家、凉州马家并称为中原七大家,是中原声名最大的七大家族,每家都有数百年的历史,无不经过几百年无数代人的经营,积累了巨大的财富。
并且,七家中大多与当权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是族中杰出子弟直接入仕为官,如徐州田家,家主田玄在齐国任丞相,是有名的权臣,长安郭家,家主郭泰安虽无官职,却是周国国丈,被封为雍侯。故又有“天下虽大,半出七家”的说法,可见这七家的财富与权势。
“这杨姑娘家怎的也是么?”赵常对杨无双颇有好感,忍不住问道。
柳风压低声音说:“小常有所不知了,杨家在这七家里,可是这个呢。”说着,朝二人竖了竖大拇指。
赵常有些不解,难道杨家比那出丞相的齐家、出了皇后的郭家还厉害么?那又得当什么杨的大官啊?
柳风翘着腿,慢悠悠又说:“这杨家,在七家里可是排着头位,‘中原七大家,建康出头羊(杨)’,杨姑娘祖上,可谓四世三公,几乎代代有人在朝居高位,泯帝时举族随泯帝南迁,可是拥立皇室的大功臣,颇得皇室的信任,就是现在,杨老先生虽无官职,行事也素来低调,但他长子杨无惧已官拜保国将军,次子杨无痕也是官居御史中丞,可都已是了不得的大官了!”
刘拓听得心中老大不服,这些权贵人家的子女还不是靠了祖上的福荫,也不见得有多少真材实料。大言不惭的说道:“好厉害么,且待得老刘以后出了头了,就给两位兄弟都弄个大大的官儿,盖过这七大家八大庙的,才显得咱兄弟的本事。”他听得柳风所言,竟激起了雄心壮志,下定了决心要做个大大的将军,方才显得他的才干。
柳风和赵常一本正经的起身向刘拓行了一礼,道:“如此,就多谢刘大哥了。”刘拓也不客气,大刺刺的挥手说:“自家兄弟,无须客气,免礼免礼。”说罢,三人忍不住畅怀大笑。
刘拓撇了撇嘴又道:“这些豪门大户,哪个不是刮百姓的油水,不顾百姓的死活,若说不是,我刘拓把这个脑袋砍了给他。”
柳风笑道:“刘大哥的尊头,在下却是不敢要的了,别的不说,只是这杨姑娘家,可是向来颇有善名的,不过豪门大户少有良善,却是自古已然,但要追根究底起来,怕还要落在那些做皇帝的身上了。”
赵常听了,有些丧气的问:“难道当皇帝的就不管么?”
柳风叹气说:“这些做皇帝的,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宝座坐得长久,那里又有这等闲心了。汉孝帝时,天下大旱,饿殍遍野,大臣们向他上奏此事,这个皇帝居然反问道‘他们无米可食,为何不吃肉呢?’,引为天下笑谈,可见这些皇帝们的本事了。”
赵常听了惊得说不出话来,刘拓更是破口大骂,三人又说了一阵,均觉得有些困倦,遂各自散了。
赵常回到房中,想起这几天练功有所耽误,日后见了师傅若是毫无进展难免要受责罚,于是盘坐床上默念“追日诀”口诀,双手重起画圆,心无旁骛,片刻就入了定,体内真气由丹田而生,缓缓运行周身。
这“追日诀”赵常打小练起,口诀就是睡着了也能背出,只是师傅说这“追日诀”共分为聚气、归神、冲虚、阳照、追日五层,自己练了十多年,才于两年前达到了冲虚境界,之后无论自己怎样努力,好像都难有长进,不过师傅却极为满意,只是嘱咐自己多多练习,说是入世修行,必有所成,这才让自己下山闯荡。
赵常心性平和,虽然进境缓慢,也不气馁,心想听师傅的想必不会错的,只是自己太驽钝罢了。没想这一练,便足有三四个时辰,只见屋外露了曙光方才沉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