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厚重的乌云慢慢的积聚着,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平坦的大地上杳无人烟,偶尔有数座烧焦的房屋孤独的矗立,向世人无言的诉说着他们所经受的苦难。
旷野中,一辆马车正疾驰着,车上坐着一个身穿蓑衣的车夫,抬头不停看天,嘴里不住的吆喝,“咻咻”挥动着舞动着手中的马鞭,拉车马儿受了催打,奔得愈发的快了。
“忠儿,离小王庄还有多远?”车内传来一个声音问,仔细一听,却是太平教“金狮”刘大海的声音。
“义父,还有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刘忠又抖了抖手中的马鞭,答道:“翻过前面那个小坡,应该就看得见了。”
“咱们可得一切小心,这里离漳州已远,若是碰上了汉军,可就难保小命了。”刘大海小声嘱咐说。
刘忠爽朗一笑,说:“义父放宽心,汉军早被咱打得抱头鼠窜,还怎敢在这送死。”心想若是真遇见了汉军,自己就是拼了小命也要护得义父周全,但不知义父隐瞒行踪出城所为何事?
刘忠本是个孤儿,终日乞讨为生,可这年头到处都是忍饥挨饿之人,要饭的人也越来越多,刘忠几乎就要被饿死街头,还好后来遇到了太平军,刘大海见他实在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就留他在自己身边,收他做了义子,教给他武功。刘忠极为勤奋,进步神速,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他对刘大海感恩戴德,十分尊敬,平日将刘大海的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刘大海对他视为己出,就给他取了刘忠这个名字。
马车驶过了山坡,一会儿工夫就进了小王庄,这村落本也有数十户人家,可是因为躲避战乱,居民早已不知去向,村中已是空无一人,一片死气沉沉,只有几只饥肠辘辘的野犬四处游荡,望见了这个不速之客,对着刘忠龇牙咧嘴,狂吠不止。
刘忠在村口勒住马车,向里张望了一会儿,跳下车来,正要去掀开车帘,就听“咻”的一声,啸声刺耳,一枝箭从村内飞出,射在马车前方,斜钉在地,箭尾犹在轻轻的摇晃。
刘忠年纪虽小,反应却极快,一把抽出马车上的大刀,护在车前,高声喝道:“是何方高人?还请现身一见!”他见对方用的是响箭,似乎意在警告,并无恶意,于是开口相问。
“来的可是太平教的刘将军?”一人黑衣黑巾,从一面土墙后闪出,手上却无弓箭,向二人大声问道。
这时刘大海已经走下马车,沉声答道:“正是。”
那黑衣人朝他招招手,又没入墙后。
土墙旁一间茅舍的门缓缓打开,一个声音徐徐传来:“贵客临门,还请进屋一叙。”
刘忠不知这村里隐藏了多少人,放心不下,看义父抬腿便走,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
刘大海回头冲他笑笑:“不妨事的,里面是一位老朋友了,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刘忠无奈,只得心中安慰自己,义父是军中第一勇将,武功远胜自己,定可安然无恙。
刘大海不慌不忙举步走进了茅舍,只见屋中只有一张破桌,桌上放了两个茶杯,茶杯白底蓝花,极为细致,杯中竟泡好了香茶,泛出清清茶香,与这破烂茅舍极不相称。
一人脸上戴着个青色面具,正坐于桌旁。那面具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隐隐泛出森冷之气,让人见了心头极不自在。面具后射出炯炯目光,正朝刘大海看来。
那人象是十分欢愉,拍手笑道:“刘将军真是来得巧了,这云雾茶刚刚可品,惟待贵客,正是利箭需良弓,好茶配英雄!”
刘大海对此似乎司空见惯,面上毫无波澜,径直走到桌旁坐了,闻了闻茶香,笑着说:“七星使何必客气,咱们军中之人哪懂得品茶了你还不如送我些兵器来得爽性。”
那七星使也不见喜怒,对刘大海说:“今番还在路上,就闻得贵军已轻取漳州,震动天下,实在可喜可贺!”
刘大海略微抱拳,道:“漳州易取,天下难平,不过此次得胜,还多亏楼主能够仗义相援,卖与我军粮草军械,教主特让我向贵使致谢!”
七星使摆手说道:“将军何必道谢,我们摘星楼也是在商言商,收了贵军的银子的。何况张教主与我们楼主早有约定,保障摘星楼在贵军所辖领地的利益,摘星楼也会尽其所能帮助贵军。”
刘大海话锋一转,问到了正题上:“不知贵使此次前来,为我军带来多少急需之物?”
七星使轻轻一笑,说:“咱们两家合作多时,我们何时有负所托?此次二百车粮食、五十车上等兵器,二十车甲具,二十车箭枝,均已如数运到,价格照旧,将军若是着急,即刻就可派人来取。”
刘大海听了心里欣喜,起身道谢,七星使又向他说道:“不过,下次的价格,可要涨上一成了。”
刘大海脸色一沉,正要发问,那七星使叹声道:“将军有所不知,如今物价飞涨,货物筹备不易,兵荒马乱行道艰难,上下打点耗费极多,我们也是不得已啊,还望贵军多多体谅!”边说边摇头不已,他言辞恳切,让人很难对他的话产生怀疑。
刘大海也不是一个只会用武耍狠的莽夫,知他所言不虚,思索片刻,点头道:“也罢,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不过,下次在货物数量上可得再加些,粮食三百车、上等兵器一百车,甲具五十车,箭枝五十车,另外,还要大批熟练的巧匠,需得在一个半月内送到。”
这些货物,是来之前与教主商议好急需购买的,主要是为进兵广州所准备,价格就是再贵,也还是要买。
太平军士兵众多,物资缺乏,虽在这两次大战中有所收获,但实在是杯水车薪,还有许多士兵连个象样的兵器都没有。而天下间还有谁会敢与他们做生意?购买渠道实在有限,眼下也只有指望眼前之人了。
他略微算了一下攻打广州的时间,应该来得及,摘星楼神通得很,这点东西,应该还难不倒他们。
七星使微微一怔,这太平军突然大举采购,时限甚急,怕是近期内会有大动。嘴上非常痛快的说:“好,就此约定!”
二人起身,举掌相击,算是做了约定,刘大海知道他们一向言而有信,自己也总算对教主有所交待,心中宽慰不少。
等二人重新坐了,刘大海又向他说道:“此次前来,还有一事相托,还望贵使鼎力相助啊!”
七星使微感诧异,伸手道:“刘将军请直言。”
刘大海看了他一眼,缓声说:“贵楼消息素来灵通,教主希望贵楼能代为打探一下汉军动向。”
七星使心中一跳,为难的说道:“咱们早有明言,我摘星楼不会参与军中之事,刘将军不会不知吧?”
刘大海面泛愁容,道:“在下又怎会不知,只是而今汉军意图难明,我军虽多方打探,也难以得知其中详情,若得贵楼相助,我教大业得成,必与贵楼同享江山,共创盛世!贵楼手眼通天,能人所不能,况且咱们一向合作良好,我教又岂会过河拆桥,背信弃义,留万世骂名呢?”
七星使心想怕这个才是今日他们的目的了,不过太平教前景尚不明朗,所谓上船容易下船难,这其中分寸一个拿捏不好,就难免要被殃及池鱼了,岂不有违师傅之意?人都说这刘大海有勇无谋,谁又想到他却是外粗内细,机锋暗藏?自己以后还真不可小觑了他!
伸指轻敲桌面,良久方说:“此事极为不易,不过看在咱们两家往日合作的情谊上,在下也当尽力而为,只是能否成功,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刘大海听他如此说,也知已是颇为不易了,谢道:“如此刘某且代我教多谢了,倘若事成,我教自当另行重谢!”
七星使对他略一点头,端茶送客,刘大海走出茅舍,就看见刘忠手拿大刀,正坐立不安。
刘忠在那儿等的心焦,望见他出来,方才放下心中大石,二人上了马车,往漳州城而回。
七星使一人在屋中思索良久,忽然拍了拍手,一黑衣人闻声而入,七星使对他说到:“十八,你去准备货物,不可耽搁了,另外让老七去打探一下汉军动向,及早来报。”
那黑衣人犹豫说道:“大哥,咱们何必去帮那太平教,若是让楼主得知,恐怕不喜。”
七星使端起茶杯,轻尝一口,觉得茶水已凉,又轻轻放下:“所谓世事难料,有备方能无患,咱们把消息探清了,也好有所准备。至于太平教那里,先不必理会,落井下石不如顺水推舟,咱们只需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就是,这舟,还不知道该推哪只呢!”
停了停,又说:“我这就动身去广州办要紧的事,你们办完了事情,就到广州与我会合。”
此时天空中惊雷猛震,一道耀眼闪电划过天际,大雨倾盆而下,落在地上瑟瑟有声,激起层层的水气,天空一片黯淡,七星使走到门口抬头看了看,低声叹道:“这雨,也该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