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中,多了许多衣衫褴褛的乞丐,这些乞丐,基本上都是打南边来的,南方在打仗。
官府说南边有太平贼匪作乱,那些太平贼匪极其凶恶,抓住人要么直接砍头,要么押去打仗送死。
南边逃难的人也越来越多,那些人都绘声绘色的向其他人描述着太平贼匪的穷凶极恶,自己如何如何九死一生,历尽艰辛来到这里的,惹得听众们“啊”、“呀”的惊叹,说完,都免不了朝地上吐一口,骂一声“太平贼匪”,似乎自己的不幸,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其中许多人,可能连太平贼匪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不过没关系,官府是这么说的,反正吹牛不犯王法。
小李子也没见过太平贼匪,他本来在漳州城乞讨,后来太平贼匪要打过来了,燕城守让他们赶紧出城逃命,燕城守是个好人,常常给他们免费派发些粥喝,可惜好人不长命,听说他已被贼匪杀了,所以小李子心里也挺恨太平贼匪的。
建康是个好地方,这里城大、人多,好要饭,可惜他是新来的,这里的黄金宝地都被那些凶叫化给占了,小李子不敢在他们的地头晃悠,被看见了难免一顿毒打,只有四处打打游击,弄点残羹剩饭填填肚皮。
但是这几天日子挺好过,前些天有人给了他一些铜板,还教他唱一首歌,这儿好人就是多,这样便宜的事,到哪儿去找?
小李子记性好,几遍就记住了:“信王继,大汉兴,定天下,享安乐;郑王至,乱难平,骨肉离,永相隔。”那人见小李子学得挺快,还多给了几个铜板,让他在人多的地方去唱。小李子虽穷,可也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于是努力的按那人的要求做了,可是,他发现好多人似乎都听过这个歌,一个个听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小李子拿了这些钱大吃了一顿,就所剩无几了,不得已,只得端起了破碗,四处游荡。
今天,他运气还不错,这条街人来来去去人挺多,还没看见一个同行,于是,他端起了相依为命的伙计,放声哀号起来:“大爷大婶,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吧!”
小李子确实没撒谎,他父母早亡,只有个弟弟,长得虎头虎脑很可爱的,可是在逃离漳州时和他跑散了,他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弟弟一个人无依无靠怎么活得了,也许早就饿死了吧?
小李子想起了弟弟,悲上心头,忍不住嚎啕大哭,也不用往脸上擦口水了,早已泪如泉涌。
他哭得伤伤心心,一时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行人纷纷驻足侧目,摇头叹息不已。这不,一个漂亮的姐姐向他走了过来,小李子职业性的看了看她的穿戴,嗯,都是上等货,是个有钱的主,不能放过了,当下眼泪四溅,哭的愈发卖力了。那姐姐摸了摸他乱兮兮的小脑袋,柔声对他说:“小弟弟,干嘛这么伤心?你父母呢?”
小李子抽抽嗒嗒的说:“死了。”
漂亮姐姐心挺好,当时就掉了几滴眼泪,回头看了看旁边那个老头子:“福伯,这孩子可真可怜,咱把他带回去吧!”
小李子听了心里一惊,莫非要把我带回去当奴才?那可不行,这有钱人没几个好主儿,今天对你好,说不定明天就把自己乱棍打死了。
心中计较一番,正要说话,没料旁边那个老头子挺帮忙,皱着眉头说:“小姐,你还是别多事了,这样的孩子,到处都是,怎么帮得过来?再说,上次的事,老爷到现在气都没消呢,咱们就别再多事了,给他点银子算了!”
小李子竖着耳朵听得明白,当时心里就乐上了,恨不得抱上那白胡子老头儿亲上一口,眼泪也一下停住了,一双贼眼就往那姑娘身上偷偷瞄去,等着她送钱上门。
漂亮姐姐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好大一个银锭,塞在了他的手里。小李子一掂量,我的妈呀,十两真银啊!
今天真是遇上了贵人了。小李子得了好处也没忘了两位财神爷,向二人扑倒就拜,不住的磕头,口中连绵不绝,将自己知道的各种美言妙语都逐一奉送,直到二人去得远了,才乐颠颠站了起来,小心的把银子揣在怀里,想着晚上定要买只肥大的烧鸡补补身子,忍不住口水长流。
正美美想着,忽然看见街口走进一队兵卒,护着中间一顶豪华大轿,神气活现的走来。
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一看就知道里面一定是哪位大官老爷,不过,越是这种人越不是好货,要是不小心冲撞了他们,能保住小命就算万幸了。
那些兵卒户呼呼喝喝驱赶着行人,街上路人呼儿唤女,挑担背货,纷纷躲在路边,街上一片鸡飞狗跳。
“啊,是郑王的大轿。”一人窃窃的说:“听说皇上要立信王为太子,郑王的好日子只怕到头了。”
“你找死啊,这些话也敢乱说?不要命了?谁当太子,关咱们屁事.。”一人好心的说道。
“可不是,现在到处都在传那个歌谣,你没听过么?”
“嘘,噤声,过来了。”
小李子在旁听得清楚,挠挠脑袋,这什么王什么王的,好像有些耳熟,但又说不出来。
正寻思着,只听见耳边“嗖嗖”数声响,紧接着就是几声惨叫,有人高声大呼:“有刺客,有刺客,保护王爷,保护王爷。”
小李子只觉街上乱成一团,呼喊声响成一片,正要赶紧开溜,却猛的被人撞倒在地,还好他颇为机灵,趁机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不敢乱动,悄悄抬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路中间,一群蒙面人正和那些兵卒战成一团,地上已躺满了好多尸体,鲜血满地都是,那些兵卒正拼死护着一个穿金黄长袍的胖子,那人此时面如土色,浑身颤抖,看来是被吓得不轻。
那些蒙面人颇为悍勇,人数虽少,却占了上风,眼看就要逼近那胖子身前,就听见呐喊声大作,街口涌进大批披甲军士。蒙面人中有人尖啸一声,那群蒙面人听见啸声纷纷逃走,有人走得稍慢,被围在中间,乱枪刺死,披甲军士越来越多,纷纷朝蒙面人追去。
小李子趴在地上不敢稍动,瞅准了机会,慢慢爬进一间店铺,这店铺主人早已躲得不知去向,小李子连滚带爬,赶紧翻墙进了后巷,拔腿就跑,远远的,听见身后传来声声大喊。
小李子保得了性命,却发现弄丢了还没捂得热和的十两银子,老天不保佑穷人啊!
一个时辰后。
郑王府内,郑王正暴跳如雷,厅内的仆役丫鬟,早被轰走,只有郑王和前来探望的丞相吴让。
“啪”,郑王又摔碎了一个名贵的花瓶,咬着牙说:“刘徵,你好很的心,竟不顾兄弟之情,狠下毒手。”
吴让看了看地上支离破碎的花瓶,说:“王爷,究竟是不是信王做的,咱们还不好断定啊!”
郑王瞪了他一眼,:“这还用问么,他早就视本王为眼中钉,欲拔之而后快,先是弄个什么歌谣,现在干脆明刀明枪了,明日,本王就到父皇母后面前告他一状,看他有何话说!”
吴让急忙阻止:“王爷,万万不可,如今我们无凭无据,皇上怎能相信,只怕会适得其反啊!”
郑王气愤难平,问道:“难道本王就坐以待毙,等着他来杀了本王么?”
吴让想了片刻,咬牙说:“皇上如今年事已高,身体也越来越差,迟早都会归天的,王爷在宫中有皇后照顾,不如。。。”
郑王听了,大吃一惊,指着吴让喝道:“你好大胆,竟敢劝本王。。。”
吴让“嗵”的一声跪在郑王面前,颤声说:“王爷,下官对王爷一片忠心,可是眼下信王咄咄逼人,倘若信王得登皇位,下官难逃一死,王爷与皇后只怕也不能幸免啊。”
郑王神色一黯,道:“咱们是不是再等等,也许父皇会。。。”
吴让拉着他的衣袖,苦劝道:“王爷,今次王爷侥幸逃过了信王的暗算,焉知是否还有下次?王爷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啊,要成大事,怎能念念不忘私情,还请王爷三思啊。”
郑王一扯衣袖,背过身去,吴让看着他的背影,恭敬的磕了三个头:“下官都是为王爷着想,还望王爷明鉴。也罢,日后倘若下官被信王所害,还望王爷念在下官效忠多年的份上,能稍施援手,为下官保得一点血脉!”
说完,竟转身而去,留下郑王呆呆的站着,和满屋的狼藉。
夜里,同顺客栈内,秦通正在昏暗的烛光下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只有四个字:诸事顺利。秦通看了,微微一笑,伸手将纸条送到烛火前,火光跳耀,慢慢烧尽,只留下点点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