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晴心里无法再接纳顾军,但他毕竟还是乐乐的父亲,在孩子面前避免不了一些必要的交流。交谈也许真的是一种润滑剂,又或许顾军一直也在努力做着些刻意的补救工作,生活似乎开始朝着原来的轨道靠近。可就在尚晴努力说服自己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的时候,一次更强烈的打击粗暴地闯入她的生活,把刚刚恢复一点的和谐再次击得粉碎。
起因是放在桌子上的一张记有导师信箱的信纸不见了,她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她想问妈妈收拾房间的时候看见没有,妈妈带着乐乐到外面玩去了。尚晴担心是不是妈妈见纸的两面都乱写乱画就把它当成废纸扔了,急忙跑到厨房的垃圾筒边上蹲了下来,拿起垃圾筒斜倒抖动着。垃圾筒里东西不多,除了几个塑料袋就是些乐乐撕碎的画报纸片,尚晴果然看见自己那张信纸夹在中间。谢天谢地,尚晴心里喊道,好不容易要来的地址丢了就麻烦了。她拈住信纸一角小心抽取,信纸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尚晴生怕信纸被扯坏,小心翼翼把信纸旁边的东西拔开,原来是一版废弃的锡箔纸药包装。她随手拿起一看,“无环鸟苷”?好奇怪的名字,从来没有听说过。锡箔包装上只有药名和厂名,没有别的说明。尚晴感觉这药治的肯定不是一般的头疼脑热的病,她也没听说妈妈在吃药啊,那这应该就是顾军的药。可是也没听他讲他病了呀?他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啊,是怕自己担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尚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记住了药名。第二天上网顺手一查,上面写着:用于生殖器疱疹病毒感染初发和复发。她的头轰的一下炸开,有一瞬间觉得心跳要停止了似的难受。她赶紧一个人跑到外面绕着院墙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这才缓过劲来。
说来也怪,好像也就是那一下子特别难受,捱过去就没事了似的。到了下午,她竟然发现自己连气都不生了。也许,被伤害的次数多了,人的承受能力也越来越强,对伤害也就没那么敏感了。是的,她的心已经在一次次的伤害中日趋麻木了。那些伤口,在一次次愈合与撕裂中结出厚厚的痂,终于习惯了一切伤害,也产生了抵御任何伤害的抗体。直到过了好几天后,她才想顺便想起似的问顾军,“你在吃药?”“是啊,出差感冒了。你怎么知道?”“我看见垃圾筒里有一版药包装。”“哦,没什么大问题。已经好了。”尚晴对顾军的回答不吃惊,倒是对自己的态度感到吃惊,即使明明知道顾军在撒谎,她也懒得揭穿他了。揭穿了又能怎样?即便她说穿了,他也不见得就会承认,何苦还惹得自己不痛快呢。她不想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她只要自己心里明白,这欠下的债,总有一天他要加倍偿还。又或许,这一次,她已经在心里彻底放弃他了。和自己无关的东西,谁会多浪费精力?一个女人一旦决定放弃一个人,就会变得格外宽容;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当她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会对其它所有人都变得格外宽容,因为她的心里已经被爱人填满,无瑕旁顾。
顾军被尚晴猛一问起吃药的事时,不是不胆战心惊的,他第一反应就是尚晴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暗骂自己怎么这么粗心大意,竟然随手把药包装扔在家里,可后来看到尚晴并没有深究,才侥幸自己这次没有捅出什么娄子。好悬啊,短短一分钟,顾军的背后都激出一身冷汗。
其实顾军心里也是有苦难言。一方面要应付张莉莉没完没了的纠缠,一方面要为自己给这个家带来的毁灭性打击赎罪。幸亏张莉莉又遇见个比他更有开发价值的主,这才把方向转移了。渐渐的,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骚扰他了。据说和那人还一拍即合,就快要修成正果。顾军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件事后,都不知道在心里对那个解救他于危难之际的人说了多少次谢谢。张莉莉总算从他的生活里慢慢淡出,顾军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可身体却出现前所未有的一些不适。他觉得事情不妙,怕在医院遇见熟人,还特地跑到邻近一个县城看的病。检查结果不出所料,他染上了难以启齿的病。这一下子,顾军算是彻底领教了婚外恋的厉害,更是决心从今以后,一心一意过日子,再不去那些浑水。他想,这些大概是老天爷在替尚晴教训他,要怪也只是怪自己,也算是自己罪有应得。
顾军有时候也很想对尚晴忏悔,只要能回到以前那样平静快乐的生活,他做什么都愿意。可每次他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想把话题往这方面引,敏感的尚晴总是一下子看穿他的用意,不是转移话题,就是沉默着不再接话,让他连忏悔的机会都没有。顾军揣测,或许尚晴也在说服她自己接受现实。破碎的婚姻,不只需要诚意和行动来弥补,更需要时间来忘记过去吧?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他带着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态度对待尚晴对待这个家的时候,尚晴已经选择了彻底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