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听到叶诗文的声音,“你小叔蛮帅的!”
虽然跟她朱一红没多大关系,不过,她还是忍不住炫耀,“是啊,中学的时候就是万人迷了,和他的一个朋友像双胞胎,两个人走在学校里,那个视觉效果相当壮观呀!”
无论过去多久她都无法将他们并肩而行的画面从记忆中剥离,怪只怪他们太合拍,连去趟厕所都搞得难分难离,让一众深受日本同志漫画佘毒的腐女们意淫了整整三年,不过,最后的结局实在足够惨烈,两个人大打出手,从教室打到操场,究其原因,就像谜一样隐没在了尘埃中。
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一想起,还是会有一根刺隐隐扎向胸口。朱一红抱紧头,强迫自己睡下,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她告诉自己明天会有太阳,会像每一部小言,阳光透过树叶与树叶间的罅隙,在水泥地面留下明暗不一的斑驳,那时的阳光是明媚而令人心醉的。
困顿感渐渐湮没了她,呼吸越来越沉重,朱一红迅速臣服在周公脚下。
晨起第一件事,是向张然打去电话,表达深切的问候与关怀。
“小叔,你好些了吗?”
听筒里传来张然破琴般不断走调的声音,“噢,是猪啊,还没,脑子疼呢,你今天来我们学校吗?我带你去采购。”朱一红很无奈,他是复读机么?单这一句就重复了不下五、六次。
“我昨天吃饭的时候就告诉过你该买的都买了,”
“是吗?有这回事?那你要不要来参观我们学校,跟你们……”
朱一红想也不想的接下后半句倒背如流的话,“跟你们那所包裹在田野中,毗邻火葬场的重金属农业院校有本质区别……你还要说几遍,不是你说我穿上雨靴插秧苗的样子是一道靓丽风景线吗,不是你说搞农业最契合我清新质朴优雅的气质吗?”
张然语塞,没错,他是说过,不过朱一红也太记仇了吧,三五年前说过的话,她还当真一字不漏的记下,连标点停顿都没有任何误差,难怪她当初选院校意念如此坚定,敢情就为了这一天呀!
“叔,”朱一红不相信张然会就此沉默。
“朱一红,作为一个长辈,我有责任与义务命令你,三十分钟后必须出现在我面前,立刻马上迅速开始执行!”
哎!又开始了,这就是他维持自己作为一个长辈尊严的方法,他喜欢用一个长官对下属下达命令的口吻去要求朱一红这样那样,也许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而他接下来的话马上暴露他的目的,“过来的时候顺便帮我带两个茶叶蛋,一杯豆浆。”
朱一红领命,快马加鞭的往进城方向赶。
大学门口有直达张然所在校区的公交车,朱一红紧赶慢赶才挥停正在启动的公交,气喘吁吁的投币,习惯性的朝后排去,顺顺气,坐到有阳光的那一侧。
清晨的阳光和煦温暖,扑打在少女的脸颊,她闭上眼,在交叠的光影中,那些恼人的雀斑遁入未知的黑洞中,耳机传来舒缓的调子,是小野丽莎,又或苏菲珊曼妮,低吟浅唱,在脑回路间百转千回。窗前倒立着银杏的影子,那些首尾相连的银杏,繁茂的枝叶遮蔽一方天空,它们在叶落前用力的绚烂着。
“叮,槐北路大学城站到了……”
朱一红抓起背包再一次投入到紧赶慢赶中,“喂,小叔啊,我要怎么走,啊,对,是有一个水池,我在水池附近等你好了!”
环视四周,再对比自己的大学校园,朱一红终于知道阿房宫与乡村茅房的区别。
十分钟以后,梳妆打扮妥帖的张然出现在朱一红面前,她不得不感慨,他还是那样的光彩照人,肤白貌美气质佳,真是上上的货色。好不甘心呐,明明就是同一家人,为什么区别这么大。
“叔,你想带我去哪儿?”这个问题很关键。
“商场,给你买衣服。”
买衣服?一个大大的问号形成,“我有衣服的,你该不会是想把我打扮漂亮点,再卖了我吧。”
“你想什么呢,你这驴脑袋不去乡下拉磨真是可惜了,谁会要你,快走,你看看你,都大学生了,以后不准穿这么幼稚的衣服。”
“我哪里幼稚了,幼稚的人都喜欢hellokitty,我这个是柯南,名侦探柯南,成年人柯南!”
张然一边拖动朱一红,一边回头望不甘心至极,左右摆弄自己柯南头像t恤的朱一红,她撅嘴,很是不满的模样,张然微微有些心疼,他想起朱一红乡下老房子里的鞋架上满满的卡通拖鞋,年龄尚小的朱一红可以肆无忌惮的将他们当作武器,一双又一双的扔向张然,张然常想,哪家的留守儿童会是这个样子,同村留守的孩子多多少少也会脆弱个一两回,摸摸眼泪,哭喊着,“我想妈妈”,可她朱一红凭什么就那么彪悍了,既没哭过也没吵过,最重要的一点,自己好吃好喝,头一个想到的总是她,而她就因为一句“八戒”就怀恨在心,根本就不把他这个小叔放在眼里。可是呢,有一天一切都变了,她叫他小叔,也不再扔他拖鞋,总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他这才知道,她跟村子里许多留守儿童一样,是敏感而脆弱的,她远不像表面那样坚强。
衣服终究没能买成,张然拖过,拽过,在朱一红进入头一家,翻看了吊牌上的价格后,他的拉力就再也没能战胜朱一红与地面产生的摩擦力,“我不去,我爸妈在外面打工,穿的都是几十块钱的衣服,我才不要这些衣服呢!”
张然松手,试图劝解她,“你爸妈把大部分的钱都给你,就是希望你过的好,你这么省着,他们也难受吧!”
朱一红艳羡的目光痴痴望着橱窗内花花绿绿的衣服,“你懂个屁,我都攒着呢,生活费什么的都不用他们给我寄,到时候他们就可以早点回家,不用去外面受罪,”又感慨道,“我以后要对我爸妈好,还要对小叔好,对小叔的爸妈也要好!”
张然站在半米开外,凝视着朱一红,她目不转睛的望着橱窗内的衣服,她的表情还是那样的飘忽,却又不可思议的夹杂着坚定。
“噢,对了,小叔,”她忽然回头将他凝视的目光抓了个正着,“我高三的时候,你给我的钱我都没用,存在一张卡上,我给你吧,反正你生活费也不够,噢,要不,你买件衣服,你室友不是说你还借他的衣服吗,那样多不好,我给你买吧,算小侄的一点心意。”
张然有点受打击,“猪,我还没凄惨到需要你来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