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似天将塌陷般压抑。旷野里风声嘶吼,如天怒,如人怨。
村东口两百多米的洼地里,三百名亲卫挥汗如雨,御剑如犁,用尽浑身力气挖掘冻僵的冰土,雪花在他们的肩头堆砌又溶化。
没有人喊饿,没有人叫累,洼地里一片安静。
静的悲伤,静的愤怒。
大坑里最后一具残尸被小心翼翼的抬了上来,安放在坟墓里,几个亲卫跪倒在墓坑旁,徒手将挖出的土推了下去,将坑洞再次掩埋。
没有人作声,亲卫们扔下了手中的剑,放下了简易的担架,抬手擦了擦满是汗水的脸,面色悲戚,难以自抑。
三百二十一个简陋的坟墓,三百二十一个用树枝削成的墓碑。抬眼望去,苍茫大地上,一堆又一堆土坟几乎望不到头。隐世四百年岁月蹉跎,可曾有这样的惨剧发生?!涣流徙伫立在刀疤男子的墓前,良久不动。他和这个男子只说过一句话,现在想来,那该是算他的遗愿了吧!可是,他没能帮他实现……。涣流徙的唇角难忍的抽搐,呜咽之声几乎要破唇而出,可是他硬生生的把酸楚又逼回了喉咙里。
清歌死了。
他没有好好的照顾好清歌,清歌就在他的面前自戕,他看得到那一瞬间,鲜血从清歌的胸口喷溅而出,却没能救得了她。涣流徙心中堵了一块硕大的石头,把他的心直往下坠,坠的他好疼好疼。他不知道该对谁说这一声对不起,是对清歌,还是这个嘱托过他的男子?!
他对清歌的过去一无所知,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子会为了清歌对他屈下头颅,深深一躬。可是他知道,无论是情歌,还是这个男子,他们都是有情有义,顶天立地的人!
可是为什么这样的人却走的这么早?!
颤巍巍的抬起手,一杯酒缓缓的倒在男子无名的坟墓前。现在,他能为他们做的,只有这些了。但她日,这三百二十一条人命的血债,涣流徙必定为你们讨回。仇恨疯狂撕咬着涣流徙几近破碎的心,站在荒凉的雪原之上,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暗暗发誓。烈风狠狠的刮起他天蓝色的衣袍,却不能撼动分毫他的坚定与沉重,挺直毅力的脊梁向天地神灵证明,他说到必然做到。
“芍妃花在哪?”再开口,嗓子已是嘶哑。
“就在村长家门后的院子里。”通报发现芍药花的男子肃然立于一旁,跌破的膝盖鲜血浸染,却是吭也不吭一声。
“叫所有人立即回营准备出发。你……也快去包扎一些伤口吧!”涣流徙转身一跃,直奔村长家而去。
身后的亲卫却是看着他绝然悲哀的背影,好久才离去。
雾,白色的雾弥漫整个后院,一小团一小团的水云在白茫茫一片雾气中飘浮游荡。每一个小水云上都盛开着一朵娇艳欲滴的嫣红芍妃花,摇曳流动,偶尔两朵芍妃花碰撞在一起,便有两声悲绝惨淡的泣声响起,而后,小水云上灰白的一层落灰。
无根无恋,不思凡尘,所以才保得住这一份高洁吗?
涣流徙悲苦一笑,扬手挥出温柔似水,却强大如海涌般的劲气将云雾冻结。指尖一声轻响,如红色冰晶的芍妃花瞬间破灭,化作亿万尘埃悬浮在空气中,渐渐随风吹散,消失不见。
原来阴谋竟然埋藏的这么深。
当日在万象城主府,真正的如希出现时,却有芍妃花同时落地,发出惨鸣,但那与幻术无关。真正的施与幻术的芍妃花是在这个小庭院里。
清歌杀了如希,生不如死。在她的内心深处,也许宁愿是如希杀了她,也不要她杀了如希。于是,那一刻的幻化,令她举起大剑了自己的胸口,却淡然一笑,释怀而去。
有时候,生死相依的羁绊远比任何爱情和亲情更加令人割舍不断,因为那个人是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你,那是真真切切灵魂的相契。
涣流徙了然这一切,却有些迟了。他还是搞不懂谋害清歌的那些人怎么知道清歌必定经过这里?难道说,水银的失踪是他们所致?
当时午后了,天空却一如既往的铅黑浓重。
老村长的尸体被从他的床下发现了。
那一夜,只有老人家一人活了下来。他弄踏了自己的炉灶,断绝了所有的火源,封闭了所有的门窗。躲在床下直到所有的祸事都过去。
可是当一切归于平静,爬了出来的老人站在空荡荡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子里,却茫茫然不知所错,唯一的亲人也被收拾残局的黑骑卫扔在了洼地里。村子里没有一个人,只有敞开的空洞大门,暴露出一个又一个黑漆漆的无人空屋。于是老人又躲会了床上,不吃不喝,直到脱水而亡。
那一日,与清歌和涣流徙对话的,只不过是一个老人用强大的精神力在制造的记忆空间里自言自语而已。
他能面对死亡,却无法面的寂寞,和那一刻危机来临时的懦弱退却。
缓缓的,涣流徙叹息:“我们回京都!”
“啊——!”站在他身旁的卫风大惊,蓦然大叫:“回京都?那……岂不是就暴露了!”
“只要能救清歌,暴露又如何!”
“雪国国主会杀了你的!还有这些亲卫怎么办?你怎么给他们解释呢?”
“我们还有多少钱?”
“大概还有十几片玉髓吧!”
“全部给他们分了,我们回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