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美酒吃美味,曹景宗心中高兴,突然高歌,“策马行行到豫州,祖生寂寞水空流。当时更有三年寿,石勒寻为关下囚。”,然后哈哈大笑,对陈庆之道:“这是颂扬前朝祖逖将军的词。”
陈庆之在豫州是知道祖逖的,平时所接触百姓,听得祖逖声名,都默默流泪。听得诗中豪放,不禁叫好。
“胡人百余年来乱我中华,侵占长安、洛阳古都,对汉人烧杀掳夺,汉人祖先宗庙被毁,文明斯文扫地,被迫屈从野兽般的蛮人。胡人入城,把高门大族赶走,普通百姓的房屋也要让出,流落在野外冻饿而死”。
“胡人更随意屠杀汉人,今日杀几人,明日杀几人,杀人者却不违法。被杀者就如牛羊一样的家畜牲口。北方汉人被杀的越来越少,直要比胡人都少了。北魏入中原,与冉闵大王征战,没有口粮,竟杀了几千名汉人宫女充作军粮,这些少女,生生被吃掉了”。
“所有炎黄子孙,每想及此,都不禁垂泪,要将这些野兽之民赶出中原,恢复我汉人衣冠。”
“以前名将多次北伐,每每将成功而前功尽弃。现下却有极好的机会。”
曹景宗道:“在下忝为大梁右相国长史,此次出使北魏,一探魏国虚实。魏国当今皇帝元恪昏庸,却敬佛,在佛事上大量滋费。鲜卑贵族生活豪奢。国政被高皇后和外戚高氏把持。高皇后善妒,毒死了前皇后的太子,自己又无所出。元恪已近中年,只有皇妃胡氏,生有一子,但高皇后屡屡加害,这样下去,不出十年,魏国必乱,光复中原有望”。
说到此,曹景宗英俊的脸上现出光彩。陈庆之非常钦佩。
突然远处有呼喝之声,接着兵刃交击,担任护卫的侍从和敌人交上手。兵刃交击之声骤停,呼喊声也停歇。曹景宗脸色平静,示意随从迅速收起行装,准备马匹。
一会儿,二十多人冲过侍卫的阻挡走上前来。当先两人,一人貂裘胡帽,着贴身软甲,持一柄剑,另一僧人,身材高硕,只是眉目有些青肿,正是澄坚。
曹景宗微一皱眉,道:“不想高将军千里相送”。此人是北魏御林军副都督高庭,正是高氏外戚。
高庭拱手道:“曹长史来我大魏,我家相国非常敬重,不知我等如何失礼。长史匆匆而去,相国非常惋惜,特命我前来相请”。
陈庆之心道,魏国人真是好客,前些日宛儿姑娘被请,今日曹景宗被请,只是每次都用刀剑,实在让被请之人为难。原来曹景宗出使魏国,不知怎么,突然开溜,魏国人追了来。本来众人很是警惕,只是到了梁国边境,不免放松,被魏军追上。
曹景宗哈哈一笑,道:“高将军,如果在下不接受相请,是不是你就要用强?”
高庭皱眉道:“曹长史,最好不要让下官为难。”
澄坚早等地不耐烦了,身体一晃,就到曹景宗眼前,一伸手便抓向曹景宗。曹景宗的侍卫吓了一跳,看这情形,知道这和尚不好惹,没想到这么邪门。左右侍卫纵身挡在身前,刀剑齐出,只听砰砰两声,只见刀剑飞到空中,众人还没看清,澄坚抓住两人后项,使力一碰,两人当场晕了过去。剩下护卫一看,仍然冲到身前,护着曹景宗后退。
只听砰砰磅磅,刀剑齐飞,侍卫东倒西歪。
澄坚只一步就抓到曹景宗,突然旁边一只手抓向自己臂膀,澄坚哪里在意,只一接触,突然发觉内力一窒,劲力便偏了,心中一惊,发现原来是陈庆之。
澄坚给韩拱点中穴道,过了一日便解。但十余年来从未受此大辱。弟子来报,韩拱已然弃庙而逃。不知如何报仇。过两日,高庭相请,却不过情面而来,不想看到仇家弟子,心道,捉住此人,或可问出韩如武功的秘密,日后见了,一雪前耻。
厉声喝问,“你师父哪里去了”?
陈庆之道:“大师糊涂,我会告诉你吗”?
此时澄坚看来,陈庆之可比曹景宗重要多了,发一声喊,掌如利斧劈来。掌未到,劲风扑来,陈庆之心道,这个怪物可是不好办,一侧身,向旁边退去,再一掌化掉澄坚的横扫,且战且走。
曹景宗如何不走,侍卫们和北魏御林军斗在一起。高庭甚是烦恼,前日好不容易把澄坚请来,不想澄坚却追一少年。但北魏尊崇佛教,即使皇帝也如此,自己不好说,拔剑向曹景宗杀去。
陈庆之让自己放松,心中无有挂碍,与澄坚斗在一起,只是澄坚武功由外而内,内外兼修,自己借力打力的方法用不到。但澄坚大怒,每一开碑裂石的手都像打在空处,这少年武功看似软绵绵,但极柔韧,像一个充气皮囊,打起来软软,但就是刺不进去。
越打陈庆之心中越是空明,只是顺着对方来势,或是推按、或是斜顺、或是紧靠,偶尔,看到对方气力衰竭,新力不生,还要反攻两式。
澄坚甚是苦恼,此少年功力精纯,招法奇妙,气力也悠长,攻不进去,偶尔的反击,就将自己推发了出去,好生没有脸面。
澄坚从袋中取出钢尺,向少年再扑来。陈庆之剑法却不是所长,只得拔出剑,仍使小周天,用在剑上,堪堪敌住。不过,宝剑锋利,寒气扑面,澄坚也有些怕了,不敢向前,我偷偷看,曹景宗与高庭不分上下,心中一动。
长剑转折,将澄坚逼退,便向高庭刺去。高庭侧身相避,我便拉了曹景宗向放马处退,高庭连攻两剑,都被我用剑逼开。
见曹景宗上马,我也跃到马上,也不转坐骑,顺着曹景宗的方向而去。突然曹景宗摔下马来,却是高庭一箭射中了马。我停下来,扶曹景宗起身上黑马。
道:“大哥先走”。曹景宗道:“不,我们一起走”。
高庭和御林军追近,我道:“大哥不要忘了祖逖将军北伐中原之志”。曹景宗一凛,道:“是”。我一拍大黑马,黑枣向前奔去。
我转回身,曹景宗的侍卫,死的死,伤的伤,高庭等二十余人向我聚来。面临必死之局,我心中反而平静。
高庭见我一人挡在面前,不禁钦佩,道:“少侠与曹景宗非一起人,待友如此,已然全了朋友之义。少侠武功高强,过得十年,在天下必有鼎鼎之名。我大魏皇帝求贤若渴,少侠不妨去见陛下,他日富贵不可限量,说不定在下还要望少侠照拂”。说话中软硬兼施。
我说道:“甚好,那我们走吧”。
高庭没想到我竟然答应了,一怔,走上前来,我把剑柄递去,在触手一刹,手指转动,长剑暴起,从高庭肋下刺入。饶是高庭精明干练,却没料到陈庆之有如此智计,此时毫无征兆,也着了道。剑在铁甲上一滞,微斜刺入,长剑起处,鲜血淋漓。
余人见高庭被刺倒,心中大惊,一起扑来,我心志已坚,长剑一转,削断几件兵器,转身向山上逃,与曹景宗方向相反。
澄坚和十余人追在后面,澄坚轻功极高,倏息接近,我反身相斗,其它人赶到,一起向我刺来,格开一人兵器,另一人的剑便刺入我的左腹。左腹受伤,长剑入肉时,十年的精纯内力,滑动肌肉,却将长剑崩开,避过要害,鲜血迸出。
我只觉体力一泄,劲力似乎随鲜血流出,奋力刺死伤我的御林高手,后背却中了重重一拳,此时避无可避,一口鲜血喷出,向前重重跌去。
我在触地的一刹,陡然运起内息,向树丛中穿入,继续向上。身后高手继续追近,几下纵跃,突然到了一处山颠,前面峭壁深谷,无路可走。
回头看到澄坚,澄坚道:“小施主现在与我回去,还不晚”。我心中想到祖逖将军,想起汉人遭受胡人屈辱,向他淡然一笑,和身向峭壁下一纵,在空中时,眼前出现幼时父母和师父身影。一会儿,众人听到重物落入山谷中,轰然的声响。
“阿弥佗佛,此南人强悍如斯,善哉”,澄坚合十道。众人皆历经数十战之人,从没看到如此情形。虽然对方身死,己方也是伤亡惨重。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睁开眼,面前一张如花笑脸,却是宛儿。陈庆之一痛,回想,明明从山崖上落下,被大力横的一撞,就没有知觉。想要起身,伤口已被包裹,闻到草药的香气。
“我来扶你”,宛儿上前,扶起陈庆之的上身,身体靠近,陈庆之闻到一股似麝非麝的香气,心头一荡。
偷眼一看,宛儿着一身汉人少女的白色衣饰,端庄秀美,白玉般的容颜在烛光下,不可方物,不禁有些痴了。
宛儿心中一动,看陈庆之如此,脸上也羞红了。
两人不知如何,庆之脸上一红,道:“我得了一匹大黑马”。宛儿哈哈大笑,笑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