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一阵发烫又一阵发冷,我的牙齿控制不住地在发抖:“师伟。”
师伟似乎关了水龙头,他的声音更加清楚起来:“你结婚了吗?”
多年前我那么喜欢的男人,在他单身的时候,没有任何问候或是话题,他径直问我:“你结婚了吗?”
该如何回答呢?
我不喜欢含混和暧昧的东西,即使我还是无法忘记那个眼神冷冷的少年,我也不愿意自己的回答给他任何我还在喜欢着他、等着他的错觉。我尽量往我的声音里注入喜感,“就快了,到时请你喝喜酒哦。”
似乎我回答什么他并不关心,他似乎也无意揭穿我说得太夸张而显得单薄的谎言,他说:“哦。”顿了一顿,他问我:“乔北,如果你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对你表白,你会接受吗?”
这是什么意思?我竭力抑制着已经冲上眼眶的眼泪,我捕捉着内心最真实的情绪,我清清楚楚地说:“不会。”
师伟好像并不意外,他略带苦恼和疑惑,“为什么呢?”
我说:“我的喜欢,已经是一种和刷牙洗脸一样的习惯,而习惯,是不需要有什么特殊的改变的。”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师伟沉思了一下,试探着说:“真的没有接受的可能?”
我擦拭着泪水,不愿让哽咽的声音出卖了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点了点头。
师伟好像看见了我在点头,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谢谢你,乔北。”咔哒。
我攥着手机,难过地弯下腰去,压抑的哭声终于冲了出来。
16岁的乔北不肯有一丝欣喜,不肯有一丝轻贱,她倔强地保护着自己的自尊。哪怕是面对着深爱着多年的那个少年,也要骄傲地走开。16岁的乔北说:“我等候你多年,是为着我的情感;我转身离去,是为着我的尊严。”可一转身,执拗的女孩就被又一次可能的擦肩而过击打得痛彻心扉。
不知哭了多久,已经没有泪水的我发现身旁有一道长长的影子,我猛地转身看去。
不远处的另一杆路灯下面,葛萧双手斜插在裤兜里,唇上的烟已经烧到了尽头。他那双大眼睛清澈地看着我,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葛萧站在那里看我,额头的碎发上挂着几点晶莹的小雨珠。大概是眼睛太大的缘故,他不笑的时候,眼睛就显得格外的清澈闪亮。
感谢这场雨,它让我脸上的泪痕无迹可寻。
蹲得太久,双腿已经麻木了。这让走向葛萧的路有些漫长,我努力保持着平衡,摇晃着走向他,我挤出一个微笑,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是不是江水明发疯掀了宴席,你来找我救火了?”
葛萧把烟头吐进一旁的下水道,掸落了头发上的雨珠,他笑笑,拉住我的手转身向半条街外的“竹玲珑”快步走去,“晶晶明天一早要回南京。聚会宴已经成了送行宴了。”虽然他温暖的手心让我觉得舒适而熨帖,但他的长腿快速迈出的步子却让我麻木的膝盖承受了难言的痒痛。
我大叫:“慢点走啊,我的腿好痛。”
葛萧侧过身顺手一抄,便把身材娇小的我夹在了腋下,大步流星地走着。
我脸朝着地又惊又怕,挣扎着大喊:“葛萧你把我放下。”
葛萧说:“丫头,你本来就不是仙女,脸着地就更惨了。乖,就到了。”
所谓死党,就是在你伤心的时候不是去安慰你,而是静静地守在旁边。他不会为了表现自己的善良,去触碰那些你不想让人看见的隐秘伤痛——他相信你自我疗伤的能力,他从来充满这种信心。然后当你快乐如初时,他才会结束守候,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地和你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是死党对死党的真正尊重。
我知道葛萧是我真正的死党。因为脸朝下的我,无比清晰地看见下水道旁边有三个烟头,同一个牌子。
我和葛萧错过了那场短暂宴会的绝大部分,最后的那一小部分,是激愤之下的谭晶晶在大爆演艺圈的料。从某男演员喜欢捏同剧组女演员的胳膊内侧,到某小明星如何找托儿给自己抬身价……谭晶晶得出的结论是:“演艺圈汇集了一些全中国最漂亮和最帅的流氓以及人渣。”
杜宇微笑着倾听,眼神柔和而专注,她说:“谭晶晶,我真的很羡慕你可以活得这么生动。”
谭晶晶看着杜宇,也微笑,“杜宇,我真的很羡慕你可以活得这么超脱。”
小柳笑,“你们就互相恭维好了。”
谭晶晶说:“哦,对了,杜宇,谢谢你拒绝了江水明的表白,现在他死心塌地地当我的后备老公了。”
我几乎想为谭晶晶这句话拍案叫绝了:她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又引向了江水明对杜宇的一片痴心,又不落俗套地对杜宇推荐着江水明的优秀——若不是杜宇你的拒绝,就算是面对我谭晶晶,江水明他还是难免心猿意马的。
有谭晶晶这样的话,杜宇说什么话都会暴露她的真实想法,而若是什么都不说或转移话题,就显得有些做作小家子气了。谭晶晶只言片语就把杜宇逼上了必须正面回答江水明表白的境地。就连言语不擅锋芒的小柳,也听出了话中的玄机。
杜宇微微一笑,撸下了腕间的玉镯递给谭晶晶,“喜酒时万一我去不了,这就算是贺礼了。”
谭晶晶话语锋芒立现,“万一去了,岂不又要加一份贺礼?”
杜宇唇角微笑不减,“若去了,我就带另一只镯子前往道贺。”
谭晶晶不依不饶,“镯子是成双成对的,要是分成两个单,不是不吉利吗?”
杜宇回答:“你我各持一只,叫做姐妹情深,两只都送给你……”她莞尔,“叫做完璧归赵。”
好一个才思敏捷的温婉佳人!杜宇转了个圈子,却在这个话头上等着谭晶晶——江水明的一片痴情,全由你谭晶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