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说:“谁知道呢,反正他是这么说的。”
宫小雷插话说:“我在严管队的时候听一个伙计说,蝴蝶判了两年半,在看守所当劳动号呢。”
我说:“我知道,我听小杰说过这事儿,小杰说有可能他会去入监队,他又出事儿了。”
老妖哼唧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可真乱啊。小广好像很怕蝴蝶,从来不提他的事儿。”
我笑了笑:“他都不提这事儿了,咱们操的什么心?不管了,反正不关咱的事情。”
胡乱聊了几句,大家各自回了自己的监舍。
我回到监舍坐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听到铁门“哗啦”一声打开了,接着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好像是中队的犯人们收工回来了。
停了片刻,一个京剧花脸般的嗓子炸雷般吆喝了一声:“各屋回各屋,休息一会儿——学习啦!”
这声音好生熟悉,我想去回忆,脑子里竟然乱得厉害,不知道这回忆应该从哪里开始。
一只苍蝇从我的眼前飞过,我的目光追随着它穿过铁窗棂,在一面瓦亮的玻璃上停住。我想站起来逗它一番,可是它似乎嫌我是个劳改犯,“嗡”地飞走了。我没有饶过它,继续用目光跟着它,它被我的目光彻底打乱了思维,“嘭嘭”地在另一面玻璃上乱撞。我估计,它的眼里一定是看到了一个明亮又广阔的世界,它要去拥抱她,可是它找不到自己的出路在哪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的咳嗽声和不时冒出的一两句毫无韵律感的歌声,乱哄哄地钻入耳膜,听得我心里惶惶的。我撇开苍蝇站在门后,看着蜂拥而至的人流不知所措,机械地推门出去倚在了“车二组”的门框上。
一个鼓着金鱼眼的三十来岁的壮实汉子傲慢地瞥了我一眼:“伙计,站这里干什么?”
我连忙闪开,让后面的人进屋,讪笑着回答:“我是刚来的,没事儿随便看看。”
“你分在‘车二’吗?”那汉子把我往旁边扒拉了扒拉,弹了端着脸盆往外走的一个瘦高个儿的后脑勺一下,“老范,帮我打盆水回来。”
老范扭头看了看我:“呵,这小子长得挺精神。辛哥,分我床子上去吧?”
汉子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盯着我的眼睛问:“谁分你来的?”
他老鹰似的目光看得我的心里直发毛,两条腿竟然有些哆嗦。
我心怀忐忑地递上一根烟,赔个笑脸道:“大哥,是白队分我到‘车二’的。”
汉子接过烟随手夹在耳朵上,朝我一摆头:“跟我进来把。”
我跟在他的身后踅进屋里。这时屋里没有几个人,大部分都去厕所冲洗去了。
一个满嘴黄牙的胖老头歪在床上对汉子说:“辛头儿,又来新徒弟了?”
辛头儿没理他,把脸转向我,嗡声问:“伙计,判了几年啊?”
我回答得很拘谨:“十一年,在礼堂公判的。”
“在礼堂公判的……哈,有点儿意思!是你呀?原来我这屋里分了个大侠来,”辛头儿把脸往后一仰,用一根指头点着我的鼻子,哈哈大笑,“有种!你小子可够狠的啊,这不是欺负人嘛!得,咱也管不了那么多。听好了,我姓辛,叫辛明春,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青年,辛头儿是咱们车二组的组长,人好着呢,”胖老头插话道,“你要是不招惹他……哈,那什么,听他的没错。俺叫李本堂,是咱组的记录员,他们都叫俺‘本田250’——日本摩托车。”
“滚蛋滚蛋,”辛组长正色道,“二百五那是骂你呢,膘子。”
旁边床上坐着的两三个人嘿嘿地笑了。
好笑吗?我实在觉不出有什么可笑的理由,这里有几个不是二百五的?
第十四章到了真正的监狱3
出师不利“嘿!好啊,又来新朋友啦!”随着一声驴鸣般的吆喝,一个光着水粼粼的上身,两臂刺着青龙的大个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可能是天气渐冷的原因,他健壮的身体袅袅泛着淡淡的白雾,看起来像是庙里的罗汉身上冒出来的青烟。一见我,他猛地站住了,两只眼睛直视着我,似乎是在端相一件古董。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慌,刚想跟他说句什么,他抬腿照我的屁股蹬了一脚:“膘子,哪儿的?”
“体格儿,干什么你?”辛组长当胸推了他一把,“这位兄弟刚来,你吓唬他干什么?”
“没什么,”我捂着屁股朝大个子陪了个笑脸,“我‘二看’来的。”
“真他妈膘子!我是问你家住哪里呢,”大个子似乎没有什么耐心,也不等我回答他,猛地一转身,用一根指头点着辛组长的胸口呲牙咧嘴地说,“傻逼你少管我,再叨叨我干挺了你,知道不?”
我有点儿吓傻了,倒不是怕他们打架,我是怕他们万一为了我闹起来将来我说不清楚。来不及回答这位被称作体格儿的大个子的问题,我慌忙上去挡着辛组长:“哥哥们千万别上火……”话音未落,体格儿就捂着裤裆蹲在了地下:“我操,老辛,你还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