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姜汤喝完,老鹞子就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饭盒颠过来了:“老四,龙肉来啦,赶紧开饭!”半饭盒指头肚大小的碎肉搅在几只红红的辣椒里头,看上去令人垂涎欲滴。我接过来一闻,嚯,真香……用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味道好极了。不管这是什么肉了,权且相信老鹞子的……果然,这龙肉就是比一般的肉好吃。三下两下吃完了,吐出最后的一点骨头。
我抬头问老鹞子:“姚哥,这是什么肉啊,太好吃了。”
老鹞子拧一把嘴唇,神色诡秘地笑了:“老鼠肉。”
收工的时候,杨队终于来了。一上楼,直接就奔我过来了:“胡四,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哼哼唧唧地站了起来:“杨队,我可能是病了……全身酸疼。”
杨队拿手试了试我的额头:“嗯,有点儿发烧。好了,你回监舍躺着去吧,好点儿了就起来写一份深刻的检查,今晚开你们的批判会,我要看看你们到底认不认识自己的错误。”
听他的口气很舒缓很慈祥,我的心里感觉很舒服:唉,终于要过关了……这些天快要把我折腾疯了,批判会开完了我也该歇歇了,管你是什么样的处理结果呢。
抱着被子回到监舍的时候,林武和老辛正站在窗下嘀咕着什么。
见我回来,老辛过来接过了我的被子:“听说你病了,我正要过去看看你呢。怎么样,好点儿了吗?”
我敷衍道:“没事儿,我回来躺一会儿就好了……呵,哥们儿体格壮着呢。”
刚躺下,门就开了,杨队站在门口大喝一声:“林武,谁让你回来的?面壁去!”
林武想冲我做个鬼脸,没做好,舌头耷拉在外面抽不回去,狼狗似的悠达着出去了。
吃过了老辛给我的药片,猛灌了一肚子开水,我躺在床上,把脸朝着墙壁,不自觉地就流下了眼泪。
一面镜子伸到了我的眼前,侯发章在我的脑后说:“师兄弟,看看吧,这些天你都快要变成吊死鬼了。”
我没有回头,直接盯着镜子看上了。侯师哥说的一点儿不假,我的脸色跟厕所沿上的尿渍一个德行,好像一刮就能刮下一层黏糊糊的嘎渣来,眼睛也红得像只兔子,这只兔子的目光有点儿类似遇到了狼那样的惊恐,胡子也长得老长,有几根竟然弯弯曲曲,像。我闭上了眼睛,眼前全是我妈那双忧伤的眼睛。
晚饭我没吃,不饿,估计不关生病的事儿,应该是那碗“龙肉”起了作用。别人吃着饭,我就趴在床上写检查,检查写得调门老高,我把这件事情上升到了资产阶级腐朽堕落的生活方式上面去了,其中有一句是这么写的:这是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反映出我灵魂深处的*倾向。落款也很牛,我在名字前面没写“犯人”二字,而是落落大方地写上了“学员”。
第十九章癞胡子高风亮节2
顿开茅塞批判会结束,卞新生被送去了严管队。
走廊上有阴冷的风不知从哪里灌进来,刀子一样直刺我的脖颈。我缩起脖子,想把两只手抄起来,由于戴着捧子没办法抄,只得整个棉裤腰里,离胯下那物儿只有半寸,很温暖。林武学着我的样子也想插,怎奈他的肚子太大,扎腰的绳子又勒得太紧,硬是插不进去,只好放弃努力,慢慢往前溜达着问我:“你不觉得咱这事儿处理得太轻了一点儿?”
我说:“应该是吧?”
林武笑了:“说你傻吧你还真有点脑子不够使的。咱跟这个形势沾光啦。前一阵子二中队大猞猁他们聚在一起喝酒,还没咱们喝得多呢,你猜怎么着?一律严管。”
“照你的意思,咱们这是摊在什么形势上了?”我有些好奇。
“摊在中队大调整上这是一块,摊在杨队早就想处理老卞这一块是主要的,别的我也说不清楚。”
“明白了。”我豁然开朗,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心下暗自庆幸。
“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蹲在厕所门口,林武问我。
“什么怎么办?这不是已经完了嘛。”
“咳,我是问你,咱就这么吃老鹞子的亏了?”
我低下头来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盯着林武,问道:“你说呢?”
林武举了举捧子,神色暧昧:“要不咱也给他来来这个?”
你有那么大的本事吗?就算你有,我也不愿意再搀和什么事儿了。我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他说:“我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去,可是有什么意思呢?常言道,折人三千自损八百,最终的结果谁能说得清楚?老老实实打你的劳改吧。政府说了,好好改造,前途光明。”
林武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有点儿窝囊,凭咱们让一个‘穿棉裤头的’给玩成臭狗屎了,以后还怎么混?”
我笑了笑:“臭狗屎就臭狗屎吧,以后少跟他犯事儿就是了,再说你不是还有不到半年就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