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看看。”
“好。”
我抬头把书递过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了兜帽,本来应该很浅的黄绿眸色在数据库书本发出的微光下好像成了极浓的黑。
我莫名奇妙地打了个寒颤。
他的手抚上蓝色的书皮,没有翻开,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你不看给我看啊,快点啦要来人了!”
他忽然开始微笑。
墨黑的发,异色的眼,浅色的唇。
就好像在某一个春日午后,有柔和的微风拂面。
下一秒,他微笑着,极迅速又极轻易地,撕开了那本书。
零落的书页从他指间慢慢飘落,还没来得及到达地面就燃起了蓝色的火焰,消失无踪。
我疯一般地扑了过去。
但是来不及,我摔倒在地上,连最后一张没烧尽的书页都抓不住。
书页上是一个一身秦风的唐门少女,明明戴着面具,我却能清晰地在脑海中描绘出她摘下面具的样子。
唐柠溪。
无数次在电脑屏幕里看见的唐柠溪。
第50章崩离的信任
陆渊俯下身,朝我伸出手。
我打了个滚避开了他扶我起来的动作,支撑着站起来。
“你给我个解释。”
他似乎有点讶然地看着我,但神情分明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桃桃,我说要来找数据的时候明明和你说过。”
我抬头,露出了一个绝望的笑容。
“你从来没有想过帮我回家对吗?”
他走过来,每进一步我就退一步,最后靠在了书架上。
他伸手轻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顺着他的眼睛,看见了很多过去的时光。
——“我每天做梦都在想,怎么把你留下。”
他明明说的都是真的。
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在我的笑声中,不远处数据库的石门轰然打开,一个温雅翩然的身影——或者说,曾经温雅翩然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陆渊,你疯了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沈翳那种看上去像是要杀人的愤怒样子。
不过我还是很冷静地在他手中的笔甩出一个招式过来后把陆渊拽到了一旁,堪堪避开万花满是杀意的黑色墨汁。
为什么要拽——估计是下意识作用。
其实我从来不曾了解过沈翳这个人。
就像也从来不曾了解过陆渊。
陆渊转身,拔刀。
“我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陆渊跃到沈翳身后,扬刀劈下,如流星坠地。
沈翳闪身挥笔,黑墨如游龙。
穆天枢曾经说“不要待在他身边,快跑。”
就好像预言一样。
我躲过溅射而来的墨汁,一回头就看见了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白发的道长一身白衣,持纯黑的剑安静地站在那里,露在外面的左眼就像深埋地底的红宝石。
我果断转身准备换一个方向跑,却看见陆渊捂着左肩背对着我半跪在沈翳身前不远处。
伤口发出诡异的绿黑混合的光。
前方一身墨黑的花哥正向他一步步踏进。
那一瞬间我几乎没办法思考地就向他疾奔过去。
“陆渊!”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影如鬼魅地再次向沈翳袭去。
沈翳反应不及,中了一刀,向后太阴疾退。
大门处又出现了一个人影。凌陌尘身上也负了伤,冷着脸给了沈翳一剑。
凌陌尘的身后是三五个黑衣的隐元追兵,其中一个连忙扶过沈翳,另几个则和凌陌尘打斗起来。
陆渊没有别的动作,平静地站在那里,伤口处翻涌的血色墨色与绿色交叠。
我跑向陆渊的时候,他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向后退了几步。
他退回我的身边,我扶住他的右臂,感到他一点点放松,把重量压到我的身上。
好像是,伤得挺重呢。
身后一直被我忽略的道长在刀光血影之中仿若闲庭信步一般走到沈翳身边护住他,朝我们说:“你们被包围了,停手吧。”
而陆渊说出了我想说的话。
“严笑,好久不见。”
凌陌尘没再出招,慢慢向我和陆渊的方向退。
我看见他的长剑上面又染了鲜红的血,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严笑抱臂:“陆渊,凌陌尘,还有这位不知道名字的姑娘,严重破坏世界秩序,伏法吧。”
沈翳靠在一个隐元卫的身上,神情惨然。
忽然他死死地盯着我:“桃桃姑娘,你为什么要帮他找柠溪的数据!”
我只有默然。
他音色依旧温润,却无比悲怆:“她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我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你就是……沈小花?”
“别用她的脸说这三个字!”他支撑着站起来,“你不配。”
严笑抚剑,舔了舔嘴唇:“说那么多干嘛。都杀了就清净了。”
凌陌尘反应迅速地抬剑护在我和陆渊身前。
我的手摸上了化血镖。
“让我说完。”沈翳摇摇头。
曾经有一个墨衣长发的翩翩公子站在战乱长安的湖边,说等一个故人很久了。
后来他慎重地写下药方给我治病,说是毒中上品。
再后来他在万花谷的小屋看着玉佩眼神遥远,说睹物思人,终是死物。
而现在他站在老长安城地下数据库的书架之间,半是温柔半是诱惑地对我说:“桃桃姑娘,你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与这一场动乱无关。杀了陆渊,我们送你回家。”
凌陌尘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严笑抱臂围观。
陆渊嗤笑一声:“说得好听,你也不过是一直找不到把她的灵魂从唐柠溪身体里弄出去的方法,所以才一等再等。一旦两者分离,你会管别人死活?”
“莫以小人之心度人之腹,”沈翳看着我,“桃桃姑娘,当断则断。”
“但是我怎么知道哪种方法杀人是不回营地的抹杀?”我问道。
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我感觉陆渊的身体剧烈地抖了抖,但很快平静下来。
“墨斩,”沈翳回答,“纯黑色的寒冷武器,都是抹杀。”
我忽然想到陆渊和凌陌尘的武器,想到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
就好像极沉重的黑云压上心头。
“我没有啊,墨斩,”我很感兴趣地问,“你们给我一把?”
陆渊直接打断了我的话,问沈翳:“毒,是你下的?”
“什么毒?”
“何必明知故问。”
“你一定明白我会全力保护好唐柠溪的身体,所以当日才敢来万花找我给她看诊,”沈翳垂眸,“若是我知道那碗药有毒,必定想办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