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尔昏昏沉沉的坐在马背上,感觉头顶的烈日快要把他烤的融化了。
他抬手抹了抹头上的汗,感觉头有点晕。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更难受的则是颠簸的马背,使得修尔感到自己每一块骨头都在发痛。
“大人您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下马休息一会儿?”上头指派给他的勤杂兵托尼好心的问。
修尔点了点头,他已经没精神说话了。托尼小心的扶他从马背上下来,坐在路旁的石头上,他从药箱中翻出一粒黑色的小药丸,吃下去后感觉好了一些。
他们已经行军十多天了,修尔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也不知道还要走多长时间,这一切他都漠不关心,甚至有点故意的逃避。修尔知道,他内心里厌恶战争,害怕战争,光是想起那种血流成河的场面他就心惊胆战。他对一切和战争有关的消息都采取了一种名叫鸵鸟的心态,把那些令他颤抖的东西远远隔离在自己的世界之外。我只是个小小的医师,需要做的只能做的就是照顾好陛下和大臣们的身体,其他的一切与我无关,修尔这么想着。
他望望天色,离日落还早的很呢。
“嗨,修尔医师,你怎么坐在路边发呆?是不是在想你家那个漂亮的小侍女?”一个骑着一匹高大白马的骑士过来问,尚未离近,从骑士身上发出的刺目亮光便使得修尔眼睛一阵发痛。
无奈的眯起眼睛,修尔不用想也知道,这团亮光肯定是负责国王安全的皇家近卫团团长夏洛克。
夏洛克三十出头,高大英俊,两撇八字胡微微上翘,一身祖传的银白铠甲穿了多年却还和新的一样,腰间别着先王亲手赏赐的魔法剑“焰蛇”,头盔上两缕飘飘的缨珞,骑士风度着实翩翩不凡。只是最近太过伤神,那张在王都中不知迷倒了多少多情贵妇的俊脸徒然老了十年。
那团亮光,便正是发自他那身银白铠甲。由于整日被夏洛克精心打磨,又在上面镶嵌大量白银的花纹和水晶,所以铠甲比镜面还要光滑,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出出刺目的光芒。
对于他来讲,这身传自某位伟大祖先的铠甲就是他的命根子。
夏洛克和胖子的私交不错,这是由于他经常与修尔讨论一些成人药物的用法的原因。
托尼在一边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夏洛克,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团光芒所融化了。
“没事,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在路边歇息一下。”修尔扭着脸回答,注意到从他们边上经过的士兵纷纷回避。
“夏,最近前线的形势怎么样……我是指双方谁的赢面更大一些。”修尔问,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询问这个话题。
“唉,前线形势不是很好。”夏洛克从马上下来,坐在了修尔的旁边:“叛军已经打到了威斯尔行省,离这里也就是三、四天的路程,不过那里有莱茵河这道天然的防线,我想叛军一时间没那么容易打下来。”
“不过,致命的威胁是来自高原的兽人。”夏洛克的语气有些低沉:“谁也不知道它们会在什么地方出现,对叛乱的参与有多深……愿神佑我索玛……”
形势的严峻让修尔有些心惊,他没想到连平时从不把他人放在眼里的夏洛克对兽人都这么忌惮,很快他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兽人真这么可怕,那国王陛下这次亲征岂不是很危险?”
听到这个问题,夏洛克脸上的神色有些奇异:“国王陛下是很危险,不过陛下亲征确实也极大的鼓舞了士兵的士气,而且这样也可以让陛下亲自看到我杀敌的英姿……哼,这下陛下就能知道我那第梵克第一剑手的名头绝不是靠我这身铠甲赢回来的了!”
唉,这个名头分明就是靠你这身铠甲赢回来的嘛,和你决斗的对手大部分都是因为你太过刺眼导致看不清目标而落败……修尔暗自嘀咕,当然这话自不能说出来。
“好了,我该走了。”夏洛克拍拍修尔的肩膀:“修尔,多加小心。”
“你也多加小心。”修尔闭着眼挥手,当他睁开眼睛后,却发现托尼蹲在地上痛苦的捂着脸。
修尔大惊失色:“托尼,你怎么了?”
“大……大人,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托尼带着哭腔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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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阳终于消逝在原野尽头的时候,一个传令兵从前面部队跑来下达了扎营的命令。在烈日下行军一天的士兵们都纷纷松了一口气,纷纷把背包丢在地上,开始准备搭盖营帐。
落日的余辉把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色,在这金色下,一个个小山丘平地而起。
修尔身为宫廷医师,所以不用像低层的士兵那样十来个人挤在一顶营帐里,他和托尼两个人便有着单独的一顶营帐。
在营帐里,他给托尼的眼睛上了些眼药,并安慰他:“没关系,你看不见只是暂时的,睡一晚隔天就好了。”
“修尔大人,失明真的只是暂时性的吗?”托尼紧张的拉住修尔的衣袖不松手。
“相信我吧,这种失明症我医治过好多呢。”修尔以肯定的语气回答。
不过这下要亲自动手打理那些琐事了……夏洛克你还真是个喜欢惹麻烦的家伙……修尔一边想着一边把那些比石头还硬的食物丢到锅里。
军队里的食粮只有些麦饼和干肉等不容易变质的食物,那种发苦的味道和难以下咽让修尔想起了儿时的艰苦时光。
很快,白天的忙碌和暄吵都归于夜晚的宁静,修尔静静的躺在睡袋里,思绪却起伏不定。
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修尔又是慌张又是害怕,隐隐的还夹杂点解脱,打仗呵,那可是他从来都害怕不敢想的事儿。
记得小时候和叔叔生活在王国的西北方山村,那是个连最爱到处探险的半身人都不去的地放,山里的树林里藏匿着凶残的魔兽。一到晚上,它们的嚎叫声就在村子的周围夜空回荡,透过窗户缝儿,就能看见远处的山林里那一双双莹绿的眼睛。
跟着身为巫医的叔叔,修尔亲眼见到过村民被兽人袭击的血腥场面,胸膛完全的被撕裂成碎片,到处都是黑红已经凝固的血块,四肢被扭曲成奇怪的形状,还有那混合了恐惧、绝望、不甘如死鱼般的眼睛。有好长一阵,那眼睛成了修尔睡梦中挥之不去的恐惧,这也导致了修尔从小就落下了晕血的毛病。
随着年龄的长大,修尔凭着跟叔叔学来的高明医术来到了第梵克,自此远离了童年生活的村子。在王都舒适的生活里,原以为自己早经忘却了那些不愉的记忆,可现在修尔才发现死亡与血腥仍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梦魇。
回忆这东西就像是水闸,一旦打开便很难再关上。
修尔的心神慢慢的飘到了一个心底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愿意触动的角落,他那被儿时恋人后来成为他的妻子无情抛却的悲惨遭遇……
想到这里他感到胸口一阵气闷,不禁想到帐外透透空气。
不过修尔懒的起身,于是他歪头想了想,紧裹着睡袋,翻滚到营帐的角落。掀开营帐的底边,把脑袋从营帐底下伸了出去。
夜晚里带点潮湿的清新空气涌入肺部,让修尔感觉浑身一阵为之一振。
泥土的微腥混合着草木的香气,随着微风送进他的鼻息,耳中充满了虫儿的低鸣和枝叶的呢喃,远处则是巡逻士兵沙沙的脚步声。
营区内的篝火只留下一丝余烬,各营帐内也漆黑一片――军队里是严禁士兵们在晚上喧哗和走动的。
只有前方国王的营帐仍是灯火通明,八成又是开那些愚蠢而无聊的军事会议,修尔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