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明天就按你说的做。你回去睡吧,养足精神,明天看我精彩表现。”童心打心眼里感激乐安。如果没有乐安,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乐安走到门口,突然敛了玩笑神色,肃然问道:“童心,你为什么进工作室,是因为你哥哥吗?”
“诶?”乐安突然的提问,让他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我不想看到你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有些事如果难过,不如远远离开,忘了的好。”乐安垂下眼眸,立在门边,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在里面。不忍心揭他的伤疤,却又不想让他伤口里面恶化。
童心也收了嬉笑之色,换成冷峻面孔。他对乐安、太子和林希,虽然有时候也会板着脸,但大多时候也是如平常之人般,嬉笑打闹,甚至撒娇求饶。对待外人却是不同,有时候绅士风范,礼数周全,有时候冷言冷语,瞧谁都看不上眼。
乐安一直试图掌握他待人变脸的规律,可到现在也一无所获,只好想到或许是随他自己心情吧。
“那是你的做法,受了伤躲到一边去,自己舔伤口。可我不会这样,我曾经也害怕过,也想忘了过去的一切,也想换个身份好好的过我的人生。这些年来,我好的坏的明的暗的,什么事情都做过,强迫自己不去回忆,活的开心一点。但没当我以为已经忘却得干干净净的时候,它们又会突然出现,让我觉得什么都是虚幻,什么都抓不住,一切都会消失,只剩下我自己。”
“那些回忆,你越想掩埋,它们就越是鲜活,越是清晰。我逃避了很长时间,连自己也不敢面对,每天对自己催眠,我不是童心,我是另一个人,一个只有未来没有曾经的人。”
“十年里,我表面上规规矩矩风风光光,学业有成才华傲人,不负众望。暗地里,却是放荡不羁,专找一些出格的东西来塞满自己的时间,甚至费尽心机的夺权夺财,只要能让自己忙起来,我什么都尝试去做。”
“一直浑浑噩噩的活着,我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但慢慢的,我居然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自己,或者说,哪一种身份才是我想要的。乖乖的继承人,还是惹人嫌的恶少。”
“我开始想要对面自己,面对过去。今年我结束了在学校的日子,很快就要扛起重担,我不想把糟糕的情绪继续下去。所以,我故地重游,逼自己可以完全的接受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无论好坏。”
童心掀开画架上的白布,露出一幅水墨画来。画上两个少年相对而坐,对着一方棋盘苦苦思考。略大的少年执黑子,小些的男孩子执白子,棋盘上已密密麻麻的落了很多。童心的手在纸上摩挲,脑海中放映着儿时光景。无论好坏,总要记起,总要接受。
乐安走近了,细细的看。画里两个少年倒不是主角,被着意刻画的是那方棋盘。
“黑子要赢了。”乐安蹙起细眉。
“是白子赢,只要放在这里,黑子精心布下的陷阱就全部可以转为白子的陷阱,他要为自己的贪得无厌害付出代价。”手指在棋盘一处,神色泰然。
乐安随他手指望去,果然,若真的在此处落白子,局势就会翻转过来,黑子必输无疑。
“你说那个小男孩会往此处落子吗?”本来准备回房睡觉,现在却一屁股坐在床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乐安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
“若是不下子,何必要开始这盘棋?”童心将画取下,扔在地上,换了张新的白纸。
“若是要下子,何必要等到最后一刻?”乐安也反问道。
对方良久不语,从书柜上拿出一个火盆来,将水墨画置于其中点燃。乐安一惊,想也不想便伸手将画抢救出来,可伸手晚了,画已烧了大半。他大叹可惜。
“你干什么,好好的画为什么要烧掉?”这画画的极细致,人物执子凝眉,着衣皱褶自然,线条明朗,下笔细腻。尤其画中的棋局,布局令人折服。任是谁见了也不能袖手旁观看如此珍品被轻易毁掉。
“这是我的习惯,画完就烧毁。”
“为什么?”真是搞不懂,画完了难道不能装裱起来挂在墙上,就是不喜欢显摆自己的才华,也可以保存起来,为何要偏执的毁掉。
童心笑笑,说道:“哪有什么为什么,习惯便是习惯,难不成我不烧,还发的满世界都是啊。”
“为什么不能,你可以拿去卖啊,说不定能成为举世闻名的大画家呢。到时候我就偷你两幅画出去卖,就不愁下半辈子了。”乐安已经神游到几十年后了,突然嘴角下拉,自责的说:“怎么跑题了。喂,你还没交代清楚你进工作室是为了什么呢?”
童心走到乐安正对面,用力的拍了一下手,冷冷道:“拍手的时候两个手掌都会疼,我只感觉到自己这只手痛了,所以想知道另一只手会不会也有痛感。”
会有吧,乐安心想。母亲狠心的对他不闻不问,他也故作潇洒的离家出走,他以为他们之间没有感情了,可在母亲离世时,还不是期盼着见自己一面。有很多人,在感情方面表现迟钝,直到不可收拾的时候方才醒悟,空余悔恨。
“那你知道了吗,另一只手痛了没?”
迟疑片刻,才启唇缓缓吐出字来:“我不知道。”或许是痛的吧。他下意识的让自己这样想。可,童易对自己,一直是时冷时热,既不亲近,也不疏远。若说不痛,为何不能像个陌生人一般,至死都两不相干。
乐安看他面现难色,知他有些犹豫,便乘胜追击,问道:“那等你知道他痛不痛了,你又要做什么?”痛又如何,不痛又如何,两人的伤口是长在一起的,扯开对方的伤口,就等于扯开自己的伤口。何必呢?
童易面色苍白,无力的坐了下来。是呀,就算知道了,他又该做什么呢?难道真的要像昔日负气对太子说的那样,要报复童易。
都怪去孤儿院那天,听到童易说自己是他邻居,才会怒火中烧,计划着要如何如何。结果惹得太子心寒,跑去找童易打小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