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表露出欣喜若狂,热情似火的样子来。连等待也是不露声色,静着一张脸。他果然没有走,仍然坐在我对面。我和他,两张脸,就这样面对着面,中间隔着一张桌子。我要比他的静更静,比他的不露声色更不露声色。音乐继续响起,灯光缠绕,人影乱舞。他要来两杯意大利红葡萄酒,纯的。他说,“红酒美容,我陪你喝一杯。”他说他陪我喝,但他并不赞美我的舞姿。继续不动声色。
“我姓费。”他的声音自信沉稳,丝毫无轻薄之意。
我回一句,“费先生好。”我没想深入了解他,也不会问他要名片,更不愿向他介绍我自己。他一定不会想到,在大名鼎鼎面前,我居然毫不动容。也许对他来说,这多少有点扫兴的意味。――他被人奉迎惯了,一定在替我感到暗暗遗憾吧。所谓杀风景,或者不识好歹,也许就是我这样的人。他的酒杯轻轻碰一下我的酒杯,像长辈对晚辈随意说出的一句话:“我在和你说话时,你总在看别处。”“我没和你说话时,却总在看你。”我很快回敬了一句。
一句玩笑话,立即让我们分外轻松。
“喜欢这酒的味道吗?”他问。
“像毒药,有险恶的芳香。”说这句话,实在是因为我不会喝酒,酒的味道对我确实像毒药。但没想到这句话,却引出了一个关于酒的故事。也许,他只不过想找个话题,借此多说几句话。
他说,有一位古波斯国王,把吃不完的葡萄藏在密封的瓶中,并写上“毒药”二字,以防他人偷吃。国王日理万机,很快把这收藏给忘记了。这时,有位妃子被打入冷宫,万念俱灰,凑巧看到这“毒药”的瓶子,便有轻生之念。打开后,里面颜色古怪的液体也很像毒药,她就喝了几口。但在她等死的时刻,反而有一种舒恬陶醉的飘飘欲仙的感觉。于是将此事呈报国王。国王大为惊奇,一试之下果然如此,结果,那个王妃再度获得宠爱。
“这传说很美,是个美丽的误会。”他这样总结。
我忽然有些黯然,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女人?为什么拼命想要去获得信任、获得宠爱的也总是女人?“小白兔”又窜回来,像是渴了来喝杯水。
舞会还没有结束。我叫来侍应生买单。费百强豪爽地说,所有单算他的。他递过去一张金卡。侍应生笑着说已经有了,李逢春早给了我一张金卡。
我说,“费先生,我总不能让你请我喝‘毒药’吧,就算要喝,也得让自己买来喝。自杀要比他杀好。干净!”“好一个‘干净’!”
费百强爽朗地笑,他用笑声掩饰轻微的失态和遗憾。
我干干净净地走了。残局丢给虹霞去收拾。
我没有开灯。我坐在时间和黑暗里。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心里也什么也没有。只有时间走过的滴嗒声从我耳边流过。觉得这一夜的时间格外慷慨无私,流逝得异常缓慢。缓慢得让人心发紧。我一直在等。
我从黑暗中站起身,摸着黑,推开门。一阵山风从门外灌进来。我扶住门,抬头看,满天的星星,怀着渺渺的、不明确的愿望朝我眨眼。那一刻,我甚至搞不清自己前半夜在哪里,是怎么回来的?心像失去了方向感,在黑夜里开始游来荡去。我在心里说,我必须沉住气。不管接下来将发生什么,我都要沉住气。到底能发生什么?我希望能发生什么?一切无法被预告。但我已耐不住。像憋着一口气,堵着胸,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