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夸我是“小福星”。我一来,福就到。高副市长在口头上当众认下了我这个干女儿。我承认,那一刻我的虚荣犹如涨起的潮水,涌满整个心房。有一种迷醉在我体内激荡。原来,站在“人上”,沐着众人投射过来的充满羡慕的目光,就像一服催眠药,让我晕眩。我的双眼灌满色彩。那是一个色彩纷呈的世界,是我从未曾涉足过的。
我狠狠地掐一下自己。这多像一个梦。那段时间,我总是做梦,总是从这个梦又到另一个梦,我已弄不明白,我是不是在梦中?
一阵剧烈的掐痛唤醒我,我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身边的男人,在看着我爽朗豪放地笑。
有记者采访,“能不能请费董事长透露一下,那块地什么时候开始招标?”
费回答说,“会立即请人设计图纸,等图纸一出来便进行招标。”
“这个楼盘将以什么命名?”
“梦江南。”
“请问那块地到底会被打造成什么样的楼盘?”
费把目光投向我,凝视着我身上的旗袍。那件旗袍是他亲手挑选的,深绿绸缎的面料,有暗红的梅花图案,镶着闪亮的金丝线。他微笑着反问记者:
“你觉得何小姐身上的旗袍怎样?”
记者怔住,不知费的用意何在?这完全答非所问,牛头不对驴嘴。我也不明所以,脸微微热,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也都在屏声凝气地静候着答案。
“费氏会把它精心打造成精致、优雅、风姿绰约,令人望一眼就难以舍弃的高档次公寓楼。就如穿在何小姐身上的旗袍一样,我要让购买‘梦江南’公寓楼的人,都能像何小姐身上的旗袍一样优雅地生活。”
那是怎样撩动人心的一刻!我在一片掌声里差点落泪。空气里荡着透骨的香味。我知道我正被一个男人重视。因为他的重视,我已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第二天的城市早报上,头版头条刊出了这样一篇文章:《费氏将着力打造“梦江南”,让居民像旗袍一样优雅地生活》。
我身穿旗袍的照片,赫然出现在标题下面最醒目的位置上。文章被添油加醋大大渲染了一番。
我居然成了这个城市的焦点人物!这令我大为吃惊。当我拿着这份报纸走进费的办公室时,他也正在看。
见到我,他高兴地说,“我说你是小福星吧,你一来,凡事皆顺!这样的软广告,比花上一大笔钱去做的广告效果要好出无数倍。”
我心里明白,他的恭维讨好就像一个大人对一个孩子。其实我根本没有对费氏作出过一丝一毫之力,所有的事,皆操纵在他自己手里。他就像拥有一只神来之手,总能借助一些看似无形的力量,运他自己的功,达成愿望。
我开始上班。我并没有房地产方面的专业知识。不知从何做起。费鼓励我,说没有人天生就懂。他让我学会去管理,去管好人就行了。至于专业方面,自然有技术人员会负责去做。
我拥有单独的办公室,办公桌上有现成的电脑。窗口朝南。早上九点后,会有一抹阳光温暖地照进来,办公桌边的那株绿萝,叶子会变得光滑透亮,有细微的尘埃在阳光里整齐地舞蹈。
这样的时光太令人欢快,轻松,然而,我的心情却与这样的时光极不吻合,我总是会陷入恍惚的境地,不知自己身在何地。不过,这没关系。我有足够的耐心坐下去,从上午到中午,又从中午到下午,我不想计算时间,这段时间与那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区别。我甚至不去想,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我只想静静坐着,享受那一抹阳光的温暖,享受从未享受过的这份待遇。
公司上班的人,一律身着职业装,唯有我,依然一身旗袍,配各种风格不同的披肩。那是费专门给我的待遇。
他说,“你是个生来就适合穿旗袍的女子,你可以不用穿职业装上班,而且,我也喜欢看你穿旗袍的样子。”言语间毫不掩饰他对我的那份纵容和专宠。
开始的时候,我也尝试过穿职业装,但总觉得不习惯。有一次黄晓晓曾对我开过一句玩笑,她说,“何小姐你就别再鱼目混珠了!你天生就是个穿旗袍的料,还是穿回你的旗袍吧。”
那句玩笑话,我到后来才知道,她是别有用意。黄晓晓是费的秘书,那天费接过她手中的电话,知道是我约了他,一句话便让她去通知下面的人把会议推迟,这件事她记忆犹新。她说费总从不曾这样过。
每天早上,她会送一杯泡好的龙井茶走进费的办公室,然后顺路走进我的办公室里来问我一声,“何小姐要咖啡还是茶?”
我总是对她说,我自己来。不知为什么,每次与她对话,总有些说不上来的轻微的压迫感,但又说不清原因。她的声音极细极柔,但没有温度。虽然她说话时脸带微笑,声音也是凉的。
她在费氏呆了两年多,时间不算长,但却知道很多事。一来她是费总身边的人,二来跟她爱说话有关。
那天她来我办公室,手里端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每次当她端着咖啡杯过来坐,我就知道她又揣着一肚子话过来。她坐在我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脸带微笑。她笑的时候眼睛更细长,稍稍有点媚,有点讨好人的意思。我心底里不太愿意多跟她说话,但我不愿得罪人,想着多了解些情况对我总有好处。
晓晓问我,“喜不喜欢这间办公室?”
我说,“喜欢。”
她环顾一下四周,说,“这间办公室空了好久了。据说以前也住过一个漂亮的女人,模特出身,是公司招进来专搞外交的。你知道,我们暗地里怎么称呼那个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