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的腰板像白杨树那样直,他买了辆旧吉普车当腿。旧吉普车不好看但泼辣,村里的路坑坑洼洼的难走,窑场四周的路全是土路,下了小雨大雨一样难走。吉普车的轮子大,出来进去方便多了。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刚满怀信心地开工了半年,老天爷就给了金德仁一个下马威:在大坑底下取土的小伙子没防备,让挖土机砍断了胳膊,马上送去医院。在这么热的天气里,金德仁不住地流汗,他的钱都投在了生产上,他手里的钱周转不过来,实在没有钱交药费了,能借的地方都借遍了。钱二妮也吃不下饭,她望着一晚上唉声叹气的丈夫说:“我的箱子里还有一对金镯子,那是俺娘给我的,是我姥姥给俺娘的,我把它给大姐钱大妮,让她再给咱淘换俩钱,先交上医药费。咱才开始,说啥也不能让人家看笑话。”金德仁很感动,有了困难还是妻子来帮。艰难的日子持续了三个月,小伙子的身体好了,资金也周转过来了。旧城改造给金德仁带来了机遇,砖价看涨,金德仁手中很快有了余钱。
金家土窑的砖以色正、质好,获得了当地人们的认同。第二年金德仁说到做到,又把窑室延长了十米,拓宽了一米,挖深了半米,一炉能烧两炉的砖。炉火就这样转着烧,一年下来,风调雨顺,没有什么自然灾害。
北海的农村开始推广大棚蔬菜种植,老百姓家家有了绿色银行,手头宽裕了,第一件事就是盖新房。远近十里八里的人口口相传:盖房还是金家土窑的砖呀,周正、火口好、结实。
不知不觉承包窑场已是两个年头了,金德仁掂掂手中的余钱,足够盖新房的了。村里又有两家盖新房了,一家是承包了电机维修的老穆,一口气盖了两口屋,小日子过得很滋润。还有一家是开门市部的老李,金德仁同钱二妮去他家还账时,站柜台的女儿已经出嫁了,想必脸也白了吧,找了个老家在乡下的工人,工厂里给了一间房子,成了工厂的家属,路口设的流动车做了陪嫁。
麦收前后,金家村盖房的多起来,一口口旧房子推倒了,街头到处是成堆的沙和成岭的砖。
初夏的夜晚,还有一点点凉意,金德仁心里却热乎乎的,多少年了,他住的房子还是娶媳妇时父亲帮他盖的,现在他有能力自己盖房了。他重新将脱下来的白上衣穿上,将画好的房子图纸夹在腋下,来到老爷子家里。老爷子郑重地用右手中指和食指戴了戴眼镜,撅着一把白胡子对着图纸瞅了好长时间,对金德仁说:“太宽了,没见过这么宽的屋,不要院子了?”
“院子当然要了,再用地面砖铺起来,只要下水道通畅,院子里下了雨也不存水。”
“大哥你同爷在说些什么话,这么有趣?”金德仁回头一看,二弟金德义来了。金德义穿着一件长袖白衬衣,扎着外腰,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文质彬彬地进来了,手里提着金老爷子爱吃的两条咸梭鱼。金德义小金德仁十二岁,他们一属,都属大龙的,从小两人好成一个头。德仁说:“我想新盖房子,咱爷嫌宽。”
金德义说:“大哥,咱爷是快八十的人了,思想太保守,你可不能老听他的。你现在住的房子还很好,我想你手里刚有了点钱,不要急于盖新房子,再过一年,钱多了直接盖楼吧。如果急急地盖了房子,过个一年两年肯定看不中了,再扒,就浪费大了。”
金德仁抬头望着弟弟,他忽然发现弟弟竟然这么有远见,有谱路。农村人还能住楼?他在心里连想也没敢想。现在金家村没有一栋楼房,而过了长江,在苏南一带,漂亮的小楼随处可见。
金德仁说:“说得在理,咱的屋不是很旧,花点钱拾掇拾掇住着还很好。咱农村人就是有个毛病,有了钱就想盖好屋,里面就不拾掇,不讲卫生。我到西关村一个朋友家里玩,从外面看,那房子是用碎砖垒的,进去后,里面沙发、条几、冰箱、彩电哇!很舒适,咱要领头改改咱农村的旧习惯。”
金德义因为金德仁采纳了他的建议,非常高兴。
金德义说:“哥,养虾特挣钱,有人想同我一起去北部沿海养虾,这个民办老师我还是不干了吧,一家老小,只花我这百十元的工资,日子很紧巴。”小时候说起海来简直远得很,海边可是个了不起的地方,一廖姓人家因为成分不好被批斗,就跑去海边躲避,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家里平稳了,才回来看家。村里人很羡慕,现在金德义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