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回到老家时,怀孕仅仅四十来天,穿着宽大的衣服并不显怀。老郝妻子见女儿回来了,说什么也不让她再出去了。长得像一朵桃花一样美的女儿在外面多呆一天,她就多担一天的心。老郝妻子吸取上次的教训,干脆将少红反锁在家里,让老郝什么活也不干,日夜看守着少红,防备她再出去。
少红对自己的事无法开口,只是烦躁,好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自己的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蹲在灶前见到指头粗细的小葱没命地吃。老郝媳妇发现少红吃饭上反常,又不敢问。少红回到家里依然没有人替她想办法,她想早一点回窑场去。妈妈下地干活去了,又懒又馋的爸爸在家里看着她,说什么也不让她走。少红哭着对老郝说:“爸爸,你同我妈妈说说,我还有脸找婆家吗?我这样的人死也好,活也好,你们还要我怎么样?我挣钱来了,就算本事,给!就让我走吧。”她从手提袋里拿了五千元钱,放在桌子上,老郝见了钱,什么话也不说,眼睛里露出了高兴的神色,伸出鸡爪子似的手将钱一把揣在怀里。
木讷的老郝趁妻子不在家,还是放少红走了,不放心地嘱咐道:“你千万不要再到酒店去了!听到了啊!”
少红点点头说:“我去窑场干活,不是早同你们说了吗?”就这样,少红又回到了窑场。
隔着窗帘,外面是朦胧的世界,少红回家半月,金德仁以为她回家“处理”了,满心欢喜。郝少红与金德仁躺在床上,刚要亲热,少红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捂着嘴冲向卫生间。金德仁大惊,伸出手去,一把拉住她,眼睛狠狠地瞪着她说:“你还没去做呀,你要等到什么时候?”郝少红一扭身子,挣脱了他的拉扯,没有慌乱,她似笑非笑地说:“我又没一定让你负责,你不是说还不知道是哪个风流鬼的吗?你急什么!”
金德仁蹭地站到了他面前,很不高兴地说:“你还真是,你竟敢拿我说的玩话当实话。”
“你当小孩子哄呀,告诉你,你给我的钱可不够下种的!”金德仁听她下流的幽默,扑哧一下子笑了,自我解嘲道:“我的宝贝是不会给我找麻烦的!也是,我应当给你更多的钱的。”这么长时间,金德仁也没给少红多少钱,少红也从没跟他要过钱,她说过不是图他的钱财。想到这里,德仁咬咬牙扔给她一叠钱说:“这是奖励你的,这下子钱够了吧?明天快去做了吧。”
少红觉得眼前是万丈深渊,一种无法跨越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一个没结婚的女孩子走向医院的妇科,似乎有无数双嘲笑的眼睛像箭一样射在脊背上,似乎两边等待看病的人也在嘀咕她,她祈求上帝千万不要碰上熟人。排上号,躺在产床上一丝不挂向上帝展示羞于见人的地方,简直是撒旦魔鬼的伎俩。铁器粗暴地插入,胎儿与子宫活生生地分裂,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少红再也无力承受了,她痛苦地摇着头。右边的大夫怒斥她:“摇啥头,摇头会头疼的!痛快的时候哪想到会有痛苦。女人要对自己负责,别觉得是好事,再这样下去,结婚后会没生育的,没生育,那会被人瞧不起的,就不是个完整的女人。”
少红对自己说:“天下男人一样的德性,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这就是金德仁的真面目了。我是个命苦的人,社会对我不公平,从出生我就是个多余的人,现在还是。”
泪从两个眼角无声地淌下来,如小溪,流的是委屈,流的是不满,冲刷的是心灵。少红在心里对苍天说:“我也是人,为什么生来就与别人不一样呢?我为什么非得受这些苦呢?”
金德仁万万没有到,顺从他可不是少红的本意。来窑场干活,少红只是想找个远离热闹的地方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想改头换面,与过去不道德的生活拜拜。很多时候,她感到孤苦无依。自从知道了自己是养女,心理上有一堵墙横在了她与家人的面前,阻断了那种至亲至爱的感情,每每这种不愉快的感觉浮上心头,她就跌入无声的痛苦深渊。自从她去找生母碰了壁后,她彻底放弃了再寻找亲人的念头,她们的遗弃已令她记恨在心。
少红离开家第一次走出去的时候,本想着凭自己辛勤的劳动和汗水去挣钱养活自己,谁知道却误入歧途。社会教她的第一课就是不择手段去赚取金钱,用无耻和欺骗去得到金钱,她这样做了,天长日久,她麻木了,她别无所求。有时她觉得用自己的年轻美貌去换取金钱和幸福是理所当然的事。在一阵痛苦过后,她愿意光明正大地活着,她来了窑场,希望通过泥土来改变自己,谁知……她无法回答自己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