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呢？”葫芦的脸依然是两头粗，中间细。他的口头禅十年来也从没变过。
“他上学是开宝马的，我坐公交”肖三低下头，唯唯诺诺的说。
“这他妈的不都是说他们家有钱么老子有了钱也能开宝马！”葫芦一脸严肃的说：“这条和第四十六条重复了”他严肃的时候很滑稽，要不是今天肖三彻头彻尾的悲伤，看着他的表情就一定会开心地哈哈大笑。
肖三叹了口气，实在没心情再举例子了。
“你不是说有一千条理由么？怎么刚刚258条就列举不下去了”葫芦的小眼睛狡黠地笑着，他的语气似乎很严厉，但是肖三能从他冷冰冰的语气中感觉出深切的关怀。
呼～～～肖三长出一口气“不说了行么？”
“不行！”葫芦斩钉截铁地说。
“你就是爱较真，我不就是一个比方么”肖三自知理屈，心里又实在太乱。
“不行，什么叫‘人家乔公子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让我给人家乔公子比，有1000个输掉的理由’”
肖三默然无语，只有嘿然苦笑！
“就算他有一万个地方比你强，也许人家叶子就喜欢你呢……”葫芦还在续续叨叨地说，肖三却一句都已经听不到耳朵里了，心想人怎么就必须长大呢？停留在以前不好么？哪那么多的烦心事呢。
肖三，名字有点土，象是大官家看门的奴才，其实呢，命比奴才也强不到那里。爹妈的命本身就不好，他们的爷爷那辈，分别是两个县城的大地主，等他们降生那会儿已经解放了，所以光没沾着，反倒从小要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每次“运动”都怕整到自己身上。从小就没上过学，据说爹还避世当过两年道士，他给人家算婚姻的那一百零八个姻缘签就是那时候从道观里偷出来的。后来，举国欢腾的上山下乡运动，让这对天南海北的苦命鸳鸯聚到了一起。肖三的大哥在那时候，不合时宜地钻到了肖妈妈的肚子里。结果，爹妈在一片批斗声中稀里糊涂地结婚了。
大哥的命也苦，妈挑大粪的时候跌了一跤，大哥变成了液体顺着妈的大腿和肥料掺和到了一块儿，又被老乡洒到了地里。所以，妈每当想起他的时候，总忍不住流着泪说：“你大哥命苦哇，死无全尸”。后来，妈又怀上了二哥，当时吃不上，喝不上，二哥自己偷偷地在妈的肚子里面“化了”。
妈后来在三十四岁才生了他，二老老来有靠，心怀大慰。而他沾光成了中国的第一代“独生子”。因为是八三年出生，又有两个夭折的哥哥，索性就叫做肖三。
肖三从小就属于那种长的特别老实的孩子。葫芦和叶子是他的发小。大人们宁愿相信是身子单薄的叶子打坏了二婶家的玻璃，也永远怀疑不到肖三。在大人们慈爱的目光下，肖三健康茁壮地成长着，偶尔一两次的恶作剧都是让叶子和葫芦当马前卒，有惊无险地坐壁上观享受乐趣！有时还在葫芦他爹半斤重的鞋底子打在葫芦屁股上的时候，虚头巴脑地前去解劝一番，赢得葫芦他爹“你看看人家孩子是咋养的！”之类的夸奖，满足幼小的虚荣心。当然，肖三之所以能这样嚣张无畏，主要还是因为过目不忘的好记性，考试总拿第一。
肖三、葫芦和叶子三个人小的时候，玩的过家家，也许和别人记忆中的不太一样。葫芦块大，谁也打不过他，只好让他当最威风的爸爸。叶子打不过肖三，又没他那么多坏心眼只好当“孩子”。肖三一个老爷们，当时竟然豪不脸红的当起了妈妈。后来，渐解人事的时候，这件事成了叶子和葫芦嘲笑肖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最佳话柄。
他们三个也曾经一起洗澡的时候，比过鸡鸡的长短，结果叶子哭了，因为她没有。不过，后来人家叶子就不跟他俩一起玩水了，十几岁的时候还经常拿这事嘲弄叶子，再后来大了，就不好意思说了。
这段友谊持续到了高中。肖三和葫芦初三的时候，叶子正在上初二，先是叶子的爷爷从台湾回乡寻亲，后来她爹去南方发了财回来，然后就搬了家，再后来就和邻里的关系疏远了。直到现在，葫芦他爹说起本城最著名的实业家叶百年――也就是叶子他爹,总是叹口气说：“这人一有了钱，咋就能变成那样呢。”当然，这事并没有影响到孩子们的友谊。真正影响友谊的是爱情。“剪不断，理还乱！”哪怕只有一点朦朦胧胧的苗头，都会影响到脆弱而单纯的友谊。
肖三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
他爱上了叶子。
不知道是哪一天，只记得那一个眼神，当肖三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顺利完成了一个恶作剧的时候，叶子眉头轻皱，微微横了他一眼，粉嫩的小嘴一嘟，满是娇嗔地说：“你呀……”。也许，他不该从叶子这细微的动作中看出这么多深层的意思，起码不该这么早看出来，那么他还能自由自在地在叶子身边多呆几年。也许，这仅仅是肖三少年情窦初开的自作多情罢了。但是，叶子分明已经不是那个单薄的小丫头了。肖三曾经对她说过，她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那是因为她从小眼睛就漂亮，夸奖她的人十有八九都会说，“这小姑娘，真可爱，好漂亮的一双眼睛。”她的眼睛会说话，永远那么深邃，也许是加上了他后来的感觉，叶子的眼睛似乎总能窥破他的顽皮。现在，成熟的叶子，会说话的岂止这双眼睛？
那段时候，肖三总是偷偷的打量她，挺直的鼻子，红润的小嘴，纤细的脖颈，还有白色的衬衣领口微微露出的一小片雪白的肌肤和隆起的胸脯……所以肖三老是觉得自己龌龊、下流、卑鄙、无耻！
也许，早该表白，毕竟他们是青梅竹马。就在对叶子的情感折磨得肖三快要疯了的时候，他们家毫无征兆地爆发了又一轮的灾难――爹妈同时下岗了。
家中乱七八糟的事情，让肖三暂时忘记了对叶子的狂热，几天的愁眉不展让妈病倒了。爹掐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也没算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在葫芦他爹的帮助下送娘进了医院。妈的病治疗的很顺利，只是在花光了家里微薄的积蓄之后，大夫说她下半辈子要当植物人。爹听了并没表示太多的悲伤，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好好地人，咋就成了植物？”在就又坐葫芦家的三轮车拉妈回了家。
葫芦他爹是出名的热心肠，有困难要帮，没困难，制造困难也得帮。曾经有小两口鸡毛蒜皮的事情被他爹帮的差点离了婚，他爹还无辜地说：“这人咋不识劝呢。”
妈就这样永远地躺在了那张窄小而古旧的床上。爹背着肖三长吁短叹了几天以后，偷偷地画了一张“麻衣神相”的白布幌子去关帝庙给人算褂了。其实，爹算的一点都不准，无论奇门、太乙、六爻八卦都略知一二，也无非就是起课、官煞。真要是算流年大运，老爷子的火候还是欠。但是，凭借他六十来年看人的经验和出家当道士的时候偷来的一百零八个姻缘签，每天还是能哄来糊口的银子。
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没有最坏，只有更坏。然而坏和更坏之间只是一个量的问题，并没有给肖三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叶子的身影也从新在肖三心底清晰起来。
自从发现自己爱上了叶子，肖三就再也不能狂傲不羁地玩笑了，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微妙。现在想来，三个人就是在那个时候疏远的。外人的眼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肖三的家庭变故造成的，用葫芦他爹的话说：“三儿长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