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鬼敲门。”慧辰和尚拖着步子,嘴里咕哝着。今夜这偷菜吃肉是入门首次,而半夜敲门也是头遭遇到。
阴风呼号,本身就心虚,这冷风吹在身上更是森冷的寒意直透骨髓。
“谁呀?”慧辰和尚靠近院门,拉长声调问道。
敲门声还是“砰砰砰砰”响个不停,完全盖过了慧辰的问声。敲门者却不答话。
这么着急,也许有急事相报。最近战乱不停,也不知何时会出啥事端。
慧辰未及细想,去举那院门上的门闩。才刚一提起,院门“嘭”地一声被推开。树叶寒风一同涌入。沙子吹得慧辰睁不开眼睛,待得揉了两下,勉强撑起眼皮,感觉有什么东西亮亮的一闪一闪。定睛一看,四柄亮晃晃的刀子围在了身边。
小和尚哪见过世面。慧辰和尚一下瘫坐在了地上,手心冒汗,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领头的武士沉声道:“说!粮仓在哪?”
命在别人手上,慧辰的手指指得飞快。
领头武士一使眼色,身后几辆手推车就往粮仓去搬粮。
慧明躲在茅屋里,目睹一切,心中焦急。三河向来平稳,入寺以来从未遇到野武士打劫。今夜恰逢护院和尚带一众武僧去町下宿屋厮混,自己才别开生面地尝一尝久违的肉感。
他定下心,对身旁哆嗦的慧心悄声道:“快去通知主持,说有人来打劫僧粮了!”
慧心长身而起,惊慌之下,踉跄了一下。弄出的声响屋外竟没有听到。两和尚长舒口气,慧心连滚带爬地往边门去了。
长夜漫漫,主持金从法师正在温柔乡里,此刻全身乏力,听到这等惊天消息也是慵懒不起,说了句“让护院处理吧”,又犹自睡去。待得精力恢复,已是皎月西沉,晨鸡报晓。金从法师看着被搬得只剩下半仓的大粮仓,气得双肩发抖:“护院去哪了?是谁干的好事?”
被从宿屋中揪回来的金咸法师与一众护院跪在地上,光亮的额头几乎要贴上地面。
慧辰和尚战战兢兢地将一块碎布呈上:“大师傅,我这有块碎布,上面有人的名字。”
“拿过来。”金从法师接过碎布一瞧,赫然写着“管沼定显”四个字。
金从法师慢悠悠地问道:“怎么来的?”
慧辰早有准备,自豪地说道:“是我保卫粮仓,与他们争斗时,扯下来的。”
“你还会打斗?”金从法师冷哼一声。不过看慧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倒也不假。
其实,慧辰当时指出粮仓方向后,即遭拳打脚踢,不省人事。醒来时,浑身疼痛,心中暗自庆幸小命保住了。欢喜之余,突觉手中握有一物,仔细一看,竟是块布片,上面还绣有名字。这可是立功良机啊,大喜之下,想好了台词,就等主持前来询问。这刻的慧辰和尚真是喜不自禁。
金从法师瞧着布片,嘴中念叨:“管沼定显,管沼定显……不是山家三方众吗?怎么跑来我们东三河了?”
金咸法师匆匆忙忙抬头道:“这次今川军压境,松平家倾巢而出,山家三方众也跟着来了吧。”
金从法师一掌打在他光溜溜的后脑勺上,骂道:“要你多嘴!一边面壁去!”金咸法师的头又贴到了地面上。
金从法师继续道:“慧辰啊?”
“是是!”慧辰满心喜悦地接道。
“一会到我房里来下。”慧辰听了,更是连连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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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濑名御前入住筑山宫殿。松平家康目睹殿中砖瓦壁画,像极了当初骏府城的别苑,不禁称赞起伊奈忠次:“模仿得精巧呐,真是巧夺天工。”
未及伊奈忠次答话,一股阴冷之气迫近。
松平家康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刺客
思绪一闪而过。
“哐当”一声,刀刃落地。行刺之人已被鸟居元忠反手缚住,颈上架上了一柄弯刀,出自服部半藏之手。
松平家康细看落在地上的利器,竟是一柄“村正”。
――这妖刀,怎么又现世了?
松平清康攻打尾张,胜券在握之际,被家臣发狂所杀,用的刀是“村正”刀;松平广忠陷于内外交困之境地,轻生所用的刀具也是“村正”刀。这刀,对于松平家康来说,就是意味着不详,他早已下令全国禁用此刀。如今这妖刀再次出现在面前,难道松平家又要遭遇灾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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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朝阳攀上山头,树影斑驳。慧辰揣着金从法师的书信,前往最近的佐崎砦,心中念叨着金从住持教他的几句话语。
办完这事就能高升了,往后天天都有肉吃。慧辰和尚满面堆笑。
和一宫砦一样,佐崎砦也是个简陋的壁砦,临时的军事用地。
押粮官读了书信,丝毫不敢怠慢,说道:“上宫寺向来不用纳粮。我们怎么会去半夜讨粮呢?这管沼定显也是闻所未闻,看名字当是管沼宗家的上等人物。这事我会上报调查的,尽请大师转告金从住持放心。”
慧辰和尚一听“大师”二字,内心掩不住的狂喜,平生还是首次被人这么称呼呢。
出了砦口,到得乡径小道,慧辰和尚快乐得吹起了口哨。正想象着未来飞黄腾达的日子,一个黑衣人掠过,他刚辨认出是昨夜的抢粮强盗,惊容未定,脖子上一凉,正中动脉,从此告别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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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传到金从法师耳里,这还得了?派出去的和尚死了?这不是公然和我佛门作对吗?松平家康,一个刚刚登上家督之位的年轻人,仗着最近春风得意的势头,居然欺到佛祖的头上来了,将来那还得了?
金从法师立刻拟书同宗的本证寺、胜寺,禀陈事实,请求一同惩治松平家康。
刹那间,“佛祖有难”、“领主抢夺佛祖的口粮”的风声传遍了三河各一向宗野寺的集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