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都,大兴。
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大兴城,黑压压人头攒动在长孙府。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异常的悲痛。长孙府中四处悬挂着白色的幡布,过往的仆人一身白衣,静静的招呼着每一个前来吊唁的宾客。灵堂正中,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块灵牌,上面整整齐齐的写着“长孙晟将军之灵位”。长孙晟这个名字不仅是一个大隋将军的名字更是一个英雄的标志,他得到了满朝文武的尊重,也得到了敌人的仰慕,是大隋朝不折不扣的功臣,而他征战的那些年,成为他最光辉、最鼎盛的时代,一个没有人能超越的时代。名噪一时的长孙晟将军虽然身经百战,英雄一世。确敌不过伤寒,在不久前,离开了人世,这也成为大隋朝的一大憾事。
大隋皇帝隋炀帝闻讯,也不禁黯然神伤,立即派李渊前往吊丧,以示朝廷之悲痛。
长孙晟下葬的那天,他最年幼的女儿长孙绿萝却没有泪水。长孙绿萝已经十岁了,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与才智,也拥有父亲的勇敢与豁达。她是长孙晟生前最疼爱的孩子。长孙绿萝罗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一拨拨父亲的旧友,同僚在坟前最后祭拜,悼念。他们或是掩面而泣,或是暗自嗟叹,痛惜父亲的离世,惋叹他一身才华就这样掩埋。
长孙夫人泪水洗刷着美丽的容颜,她已经声嘶力竭了,泪眼模糊。她向来人恭敬的鞠躬,感谢着他们,却分不清来人是谁。悼念的妇人们说着安慰的话,却无法抑制长孙夫人眼中的泪水。她们怜爱得抚摸着长孙绿萝:“可怜的孩子.......”、“多么乖巧的孩子,小脸瘦了很多......”、“孩子,想哭就哭出来吧!”、同情的话语不断回响在长孙绿萝耳旁,她只是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呆呆得看着父亲的墓碑。她已经懂得死亡这个词意味着的伤痛。她也知道躺在那里的人,她再也看不见了,永远也不能跟她说话了。想到这里,她的眼睛模糊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两年前父亲带她驰骋在苍茫草原上的情景,爽朗的笑声还有她惊恐的叫声,那样清晰。如今却阴阳两隔,所有的一切都成为往事,只有黄土一。
李渊,这个与大隋朝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贵族,奉皇命赶来。他与长孙晟同朝为僚,彼此之间交往颇深,如今望着故友的墓碑,也不由泪流满面,哽咽着向众人传达了当今圣上的旨意:“......遥想当年将军英姿,当为我大隋朝第一人,如今,爱卿远去,朕万分悲痛,顿感天地如失擎天柱。叹天地弄人,让朕痛失爱卿......”
坟前黑压压的跪倒一片,只有长孙绿萝抬起头,看着眼前高大魁梧的李渊,却被一双眼睛制止。长孙绿萝定睛看着那个跟她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子,他站在李渊的身边,年龄虽小,却也有几分英气。看着长孙绿萝低下头,他才安静的站在父亲的身边。
宣读完圣旨,李渊心情沉重的对长孙夫人说:“圣上对长孙将军的去世感到万分痛心,失去这样的一个人才不仅是朝廷的遗憾更是天下百姓的缺失。”
还未及长孙夫人回应。跪在一边的长孙安业扑跪在李渊脚下,放声大哭,哽咽不成句:“谢主隆恩,谢皇上厚爱!谢谢李将军!”
长孙夫人悲痛欲绝,已经没有力气站起,由亲近的人搀扶着叩谢答礼。
“夫人、世侄。”李渊转身指着侍卫手中捧着的各种古玩,还有书画对长孙夫人及长孙安业说:“皇上知道将军喜欢这些,所以特意将自己收藏的一些赏赐给将军,但是如今……”说着长叹一声:“不能长陪将军于地下,那就请你们代为接受吧!”
长孙安业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他匆忙上前,恭敬的接过了赏赐。
李渊转身对身边的少年说:“世民,这就是长孙晟将军的墓,你去拜拜吧。”他是李渊的二公子李世民,今年十三岁。从小听父亲讲述长孙晟关于在塞外的故事,对长孙晟充满了崇敬。听说能见到心目中的英雄才执意前来,只是没有想到会是最后的悼念。李世民在长孙晟的墓前跪拜,站起,当他从长孙绿萝身边经过时,从自己颈上取下一物,递给长孙绿萝,看她不伸手,就塞到她的手中。长孙绿萝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中竟然也有跟她一样的伤感还有那么一点鼓励。她低头轻轻展开手,一块玉雕的笑面佛。他说:“母亲说它能带给悲伤的人安慰。”长孙绿萝看着它,晶莹剔透,玉的绵润让长孙绿萝心中一暖,佛和蔼的笑容渐渐模糊,泪水滴落在玉佛上。
站在一边的长孙无忌则充满感激的对李世民解释:“我代妹妹谢谢你!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就不怎么说话了。”
李世民像个成年人一样,点点头:“我明白。”
随着人流,李世民离长孙绿萝越来越远,等她再回头张望时,他已经淡出了她的眼帘。
长孙安业坚持让李渊住在府中,被李渊婉言拒绝。李渊带着李世民住进了驿馆。
傍晚,长孙绿萝独自走在长廊上。府中每个角落都异常的冰冷。看着眼前熟悉的亭台楼阁,长孙绿萝不由的想起了父亲,在这里的每一处都有父亲熟悉的身影,每个角落都有父亲的的笑声。眼前不由的闪现着各种与父亲在一起的快乐片段。
“父亲,什么是‘为政以德’?”长孙绿萝依偎着父亲,拿着《论语》问道。
“是《论语.为政》中的吗?”长孙晟放下自己手中的书,慈爱的问。
长孙绿萝使劲的点着头,期待着他的回答。
“这是孔子在政治上的一种思想,他主张实行德治仁政,也就是在治理国家时要恩危并施,德刑兼用,宽猛相济。他认为用政令加以刑罚是一种不得已的手段,绝非上策。最上策的就是要以仁德教化百姓,以礼约束百姓,以乐调和情绪,这样就可以让百姓明廉耻,辨是非,向好处发展。”长孙晟耐心的解释给女儿听。
“那现在皇上实施的是‘为政以德’吗?”长孙绿萝天真的问父亲。
长孙晟笑而不答,反问:“一个女孩子应该看一些女子修身养德的书,怎么看起这些为政之书了?”
长孙绿萝神秘的笑着伏在父亲耳旁说道:“我从哥哥的书房中拿的,母亲给我的书我已经看完了,哥哥的书更有意思,我也喜欢。”
长孙晟疼爱的理理女儿的头发,点点头:“父亲不反对你看书,如果你喜欢,我书房也是我女儿的书房。”
长孙绿萝欢喜的追问:“真的,是真的吗?父亲?”
“是的,是真的,只要我的女儿喜欢。”
父亲慈爱的面庞在眼前浮现,越来越模糊。
夜空透着阵阵寒气,雪花一朵朵飘落。长孙绿萝一身白色的孝服,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仿佛在瞬间也失去了同龄人该拥有的快乐与天真。她仰望着天空:“父亲,您知道吗?女儿是多么的思念您,女儿将悲伤深深的掩埋在心中,您的身影女儿怎么能轻易抹去?您能看见我吗?父亲……”
一个丫鬟从她面前经过,怯怯的看长孙绿萝一眼,匆匆离去。长孙绿萝已经习惯了。父亲在世的时候,丫鬟们还能有几分畏惧,至少,长孙绿萝也是小主子。父亲离世后,不止是她经常受到下人的白眼,连母亲也要忍让她们。心中善良一点的只是不敢搭理她们。若是看主人行事的那些丫鬟,受气就免不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哥长孙安业所指使。
风吹过,带着瑟瑟的寒意。长孙绿萝不禁耸了耸肩膀。
长孙绿萝漫无目的的在风雪夜走着,不知不觉已经站在父亲的书房前。长孙绿萝更是难以自制的悲伤。与父亲在一起的欢声笑语还在耳旁回荡,可是从此以后父亲只能活在记忆中,她再也感受不到依偎在父亲怀中的温暖。
长孙绿萝轻轻的推开门。
父亲在看书的时候总是不喜欢有人来打扰,但是她却是一个例外。长孙晟喜欢坐在太师椅上,抚着胡须,握着那本他反复研读的《孙子兵法》。看见她进来,他会装作不知道,然后斜视着她,看她的一举一动。而她则会蹑手蹑脚地走到父亲的身后,然后猛然跳出来,吓唬父亲。看着父亲害怕得样子,她会乐的前仰后翻。
“父亲,父亲……”此时此刻地,长孙绿萝再也难以抑制自己,她呼唤着父亲,泪水滚落,积蓄了很长时间的悲伤此时却再也难以掩饰,她尽情的让悲伤的眼泪撒落,将内心的悲伤化作呜咽之声。
长孙夫人看着女儿走进书房,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女儿,几天以来,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害怕,她更心疼女儿这样的不动生色的模样,这样的她,内心是怎样的一种煎熬呢?她独自承担了多少不适合她年龄的悲伤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