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言
今日,深具道心者的著作;或依其演讲及法教而编成的书,几乎不可胜数。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智慧宝典可供研读,我觉得实在无须把自己所能提出的一点建言加进去了。不过,有很多人要求我将过去十五年来在各地中心所发表的一些忠告出版,他们觉得这样做会对我的学生,以及对那些与我无缘相晤之人,有所助益。
在他们的恳求之下,我怀着能于某方面稍有助益的希望,同意把这本书付印,以使与他人分享我的浅见。我本人极不成熟,所知有限,自觉所提出的忠告,只能帮助那些头脑像我一样简单的人,或那些比我还差的人,对于博学多闻、道心纯正的本书读者,我要在此向他们致歉,因为他们一定会发现本书内容贫乏。
然而,你如果是像我一样的初学者,则你从研读本书中所能获得的益处,或许大部分要看你是否用功,以及发心实修的程度了。我确信,诸位当中必定会有些人多多少少获得一点助益。
真正的益处在于发展和平与互谅——了解世间,也了解我们周遭的人。有了此种发展,个人的智慧即成为自利利他的智慧,其价值将扩及家庭、社会,甚至各国。
本书的第一部分是对日常生活的一般忠告,是对我们如何体验自身处境与困难的观察,第二部分提供应付这些困难的各种修心之法。至于应该如何划分这些修心之法,我不敢肯定。我们可以将其当作或用作禅修法、身心松驰法或精神治疗法。我并非博学之士,而且也没有能力解决每一个人的问题,只是跟一般人一样,以朋友的立场提供各位一些方法罢了。
我们老是在寻求一个与此不同的世界,一个世间的天堂。但是,这一生究为天堂或地狱,全要看自己、全要看我们的内在、全要看我们的动机。在我看来,我们最须要的是按部就班地努力前进,逐渐趋于互谅。我想这样天堂自会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之中,也就不必再去追求世外桃源了。
我希望本书能促进人与人、国与国之间的互谅。对此目标,我献上所有本书可能产生的功德。
法圣阿康仁波切
一九八七年四月于噶举三昧耶林
英文本编者序
会晤过阿康仁波切的人都感受得到他的谦虚,知道他的仁慈、乐于助人,以及其法教的落实与悲心。他在佛法修行方面的教导,适合所有人,无论是有职业、有子女的在家居士,还是出家的佛教僧侣;他所说之法,简单明了,平易近人,无不能用。
仁波切的法教,很难单靠印刷出来的文字予以表明,因其法教中,身教的分量很重。无论发生何事,他都能不为所动,不忘空义;当事态演变成小题大作时,他的幽默常能予以化解,去除其毒。运用本书中所集之忠告与修法,会使我获得极大的助益。仁波切的法教,直截有力,难以尽述,本书仅略示其广大解悟之深厚而已。不过,仁波切的做法是,我们永远要尽力而为,并要以此为满足。
《伏虎》这本书,乃根据仁波切演讲的笔记与录音编辑而成。在编辑过程当中,仁波切也惠予加入一些原始资料。没有一本书是尽善尽美的,但我们已在此尽可能忠实无误地把仁波切的开示传达给读者。
仁波切在旅居西方二十年中,曾于欧美及南非说法,他已了解西方人所遭遇的是何种困难。现代生活的压力、紧张及匆忙,实非修禅的环境、使人放松身心。是故本书中的法教,乃出自仁波切的悲心大愿,旨在令人于日常生活的情况下得到帮助。这些法教,将有助于我们的世界,更能放松自己的身心,更能对内在与周遭的各种事物敞开胸怀。如是,我们即能超越那老想要令其美梦成真的“我”。相反地,我们将会逐渐了解,我们每天接触到的所谓现实,犹如梦幻,或许从而减轻了痛苦。
《伏虎》一书,是在各方屡次请求之下而出版的,特别是应仁波切日益增多的弟子们的请求,他们鲜有机会面晤仁波切,故希望仁波切能以出书的方式,令所有需要的人均得其教。对仁波切的弟子来说,本书旨在令其记忆复新,令其想起仁波切的忠告而有所感悟;对其他的人来说,本书将开示他们为何修心及如何修心。愿本书能令每一位读者皆获启示。
克立夫何姆斯
伏虎
乔答摩佛言:“调伏之心即安乐之缘。”
心是我们所有经验的根本,于已于人都是如此。我们对世间如果认识不清,困惑与痛苦必会因之而起。这就像视觉有毛病的人观物颠倒,亦如恐惧之人觉得无不可怕。我们也许对自己的无明与邪见大都不知,但目前的心实可比做野虎,在日常生活中横冲直撞。在贪、嗔、痴的驱动之下,此不驯之心盲目追求其所欲,猛烈攻击阻其前进者,对事物的真相鲜有了解。
此一我们必须对付的野性,不仅属于忿怒,实远比念怒更为根深。愿为贪、嗔、痴所驱使的这种性向,奴役着我们,而让困惑及不良情绪称霸;如是一来,心乃变得狂野不驯,我们的自由也因之遭到严重的损害。通常,我们都是盲目地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狂野到什么程度,事情一出问题,就想以他人或环境为代罪羔羊,而不肯自我反省,找出苦因。但是,我们若欲获得真正的安乐,那就必须面对内心的狂野而处理之。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知道如何持平,更有益地运用我们的精力,而不致害己害人。
在伏此虎之前,我们必须先找到此虎。伏虎与找虎都不是容易办到的事,但此中的困难与危险却非面对不可。如果孩子太弱,发育不良,我们若只是听其自然,让他偷懒,那将对他毫无助益。父母有责任鼓励他走动,以使他的身体能正常发育,逐渐转强。因此我们可以视父母在这一方面的坚持为真正悲心的表现。同样的道理,虽然修心可能很难,初修时甚至很苦,但是我们仍必须勇往直前地修下去。
《伏虎》中的法教适用于任何受苦之人。东方人的面貌、衣着、风俗及说话的方式,或许与西方人不一样,但人性是共同的,远较面貌或肤色为深入。无论何时何地,亲切的表现通常都会得到善意的回应,而不亲切的表现则会招致忿怒、忧伤或痛苦。当我们想一想自身经历的苦乐时,即可明显看出,在幕后操纵我们一切言行之心,实乃东、西一致。但此心究在何处?若要发觉它的存在,我们只要审察自己在日常生活中的行为、欲望和痛苦就可以了。
我们人的生活当中,充满贪着,这会为己为人带来极大的痛苦。如果贪求不得满足,我们就不快乐;纵然得到所求,快乐也是一时,因为必会另有所贪,取代前之所贪。我们所做的老是想要满足那无尽、无形、广如虚空的贪欲。
这种过程在我们一生中一再重复。儿时我们要玩具,一个不够,越多越好,然而不久就全玩腻了;长大了,我们想要的,也许是高等学历或众多朋友。贪欲令我们努力积聚财物,拥有各式服装,购买特制食品,获取房屋、汽车、收音机和电视机。较不显著的是,我们可能还想在有生之年一直美貌无病。我们甚至还想得病,以吸引别人的注意,获得同情与善待;可是一旦真的病了,我们又想要恢复健康。
同样的,我们对饮食的态度也受贪欲的影响,饱时想要饿,饿时则想要饱。在所有这些情况中,我们不断寻求和梦想自己没有的东西,而从未获得满足。我们虽历尽艰辛,付出极大的心力与花费,却老是不能如愿以偿。
错就错在我们老是想于身外寻求快乐,而不知道快乐只能来自内心。如果我们摘下一朵可爱的花,过不了几天它就不美了;但花虽枯萎,我们的贪欲依旧,还想要再摘下一朵。显然,我们的贪欲不是任何一朵花所能永久满足的,我们的贪欲无尽,需要无量的花来支应。是故,我们所必须做的是改变自己对世间的看法。我们必须学习接受自己的贪欲,但不可为其所驱使,唯有如此,才能以自己现有的为满足,而不是老去追求更多。
贪欲无尽。据说,心无色、无尽,贪亦如是——贪无形色,持续不断。因此,唯有伏心,始可平抚那无尽的求取及满足,使得解悟能够发展出来。至此阶段,我们可以说是稍微成熟、长大一点了。
当然,我们多多少少都已修过自心。在还是婴儿的时候,我们是仅凭冲动行事、喧嚣;长大了,我们的确得学一些节制及自立。忍受苦难,与人交往,都使得我们有些解悟,自然有些成熟。因此可以说,我们在伏虎方面,已于日常生活中稍有所成,但尚未达到驾御此虎的地步。
葛杰天(gurdjieff)用野马及驯服马师来形容修心;全然不管或不断鞭打,皆非驯马之正途,这两种极端的作法必定失败,我们须求中道。觉得野马根本不值得佛力训练,这种消极的态度是毫无益处的,反之,我们必须承认马是野马,而如实面对,并以慈悲的手段来驯服它;最得要的,或许是马也一定要承认我们是驯马师。
只有当我们如实接受自己时,成熟才有可能。为自己的野蛮找藉口,把责任推给社会、家庭或敌人,对我们是无益的。我们必须与自己的实情达成某种协议,而接受自己的心念,予以拘禁。
例如,倘若我们不接受恶念,而把恶念剔出,放在垃圾袋里,如是到了某个阶段,袋子就会胀破,这可能导致精神疾病,使我们像野虎一样,造成很大伤害。反之,我们可与不善合作,而予以转化,虎力也能善用。
正确的方法是以有威严、肯接受的态度来驯虎。纵然不能直接见此心虎,我们还是接受它。重要的是如实面对情况。不管有无宗教信仰,不管男女老幼,我们所受之苦都颇为相似,实质上不同的只是苦因。例如,老年有老苦,中年有工作应酬之苦,青年有受教成长之苦。我们在一生当中随着自身的成长与转变,无时不面临接连不断的苦。
虽然苦的种类可能很多,而且其强度也可能因人而异,但解脱我们生存之苦的有效方法,则仅有一个,那就是接受它。我们依然继续处理日常生活的各种情况,但不再想要全世界都符合我们之所欲及所期。如果年老,我们就安于年老;如果年轻,我们也要安于年轻——不管是何种情况,我们全都接受。一旦我们能做到这一点,痛苦就大为减轻;一旦我们能任由苦去,苦就会自然脱落,离开我们。这并非说只要对世间采取无所事事的消极态度就能解决问题,同时我们也不应为了要使自己的生活尽善尽美而永无休止地奋斗;我们所应做的,乃是在这两个极端中间采行中道。接受了人类的缺点之后,我们即可以在任何情况下,满足地尽已之力,并依自已的了解程度弹性行事,对本身的发展及处境都了然于心。我们的目标始终是尽除苦因,而且不再给自己和他人制造新的苦因。
首先,我们求除自己之苦。除苦之道,对任何地方的人全都一样,一旦我们承认苦因主要在于之心无能满足其欲,即可看出苦因在内,非由外来。无论我们生于何种社会、无论修道与否,了知贪欲起于自己的内心,我们就有进步了。我们将体会到他人跟我们一样受苦,以致悲心自起。而且,还将明白,他人也像我们一样只想快乐。
佛教所说之悲,系的利益一切众生之愿。但当我们为自己起烦恼而自责时,看来似乎是对自己缺乏悲心了。如果对自己都无悲心,那么我们又怎能悲悯他人呢?其实,这与“责备”根本无关,同时也无须虐待或惩罚自己,我们只是承认贪欲出自内心,而非心外。这种承认,唤醒我们潜在的信心与智慧,让我们开始了解贪欲不仅出自我们之心,也同样出自他人之心。至此,我们乃能配合他人,而对他人的悲悯也会随之增长。如是,才会有真正的友谊。
了知如何调伏自心,不仅对初修者有益,对任何人都有好处。我们也许认为自己博学多闻、熟谙人生,但对每一个人来说,根本首要之务乃是调心。调心能令我们增长慈悲,与自他为友,而不为敌。西藏有句谚语说:“树敌易如反掌,交友则需时日。”脱苦之道就在培养友谊之中——于一切处,无论家庭、社会或国际间,都要培养友谊。我们要永远以彼此善待为努力的目标。
人身难得
人身难得有如日间星。
——摘自冈波巴所著《解脱庄严宝论》
我们现在亟须了解我们的人身是多么有用、我们的时间是多么宝贵,不必等到遭遇不幸才往这边想。我们若能深感自己是何等幸运的话,便会趁早当下开发自心。
从世俗的观点来看,我们已知珍视自己的生命,而尽力予以保全。问题是:我们通常所认为的自己,只是自己价值最小的方面。一般所谓的“宝贵”,系指尽力保身,令免老、病、冻、饿之苦,很少想到总有一天会死。大体上,我们喜欢的是永远富有、健康、美貌,凡是不喜欢的,就想办法去改变它;但苦进展不顺,我们便避重就轻,不敢面对。我们人老是陷在苦乐的轮回当中。由于我们把心完全放在亲属、财产、外表、工作和娱乐上,以致生活的真正目的反而易于被忽略。
其实,我们所能做的还有很多。保持自身温暖舒适,免于痛苦,这是连愚蠢的昆虫和动物都想要做的;如果我们也仅专志于此,而不能看得更远的话,即是未能充分利用自己享有的殊胜机会,也就是浪费了自己本具的潜能。
因此,我们必须知道自利利他方面所能成就的有多大,知此,才能遇向有用、有价值的人生旅程。哪怕是单独一人,也能大有益于整个世界。以佛为例,他以佛法帮助三亿兆之人;耶苏基督和穆罕默德也是如此。同样地,爱因斯坦及巴斯德等大科学家,也做了对人类有价值的工作。我们也许不会有如此大的成就,也许不会发财成名,但只要有决心、毅力,还是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潜力。我们若能为自己及周遭的人带来快乐,除去痛苦,即是已有很大的成就了。
有时我们可能觉得似无“伏心”的必要,觉得自己已经够快乐了,但这种快乐易失,假装不是这样也没用。这种快乐有如儿童在海边堆成的沙堡,迟早会被海浪冲走。物质的享乐顶多也不过是暂时的,而且常仅限于利已。
反之,修心所产生的快乐则是稳定的,而且与时俱增,利己利人。它就像魔火一般,即使浇上冷水,还是继续燃烧,焰光不减。例如,若有人对我们发怒,我们通常都会起不良的反应;不过,如果我们能耐心体会对方所感到的痛苦,那么我们自会生起悲心,更能谅解。若无逆境,哪里有机会让我们调伏自心,修行无量的大悲与大喜呢?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世俗的快乐,与忍辱成熟之心所产生的快乐,实有很大的差异。
生活的正道,是学习实现利益一切众生的目标。当我们只顾自己时,其利益仅限于一人;一旦有了利益一切众生之心,生活便越来越有价值了。我们越能帮助别人,生活就越有价值,这就像汽车上的蓄电池一样,其电力随着车的使用而增强;若车停用,电力亦消。我们的生命亦复如是,善加运用,生命力增而不减;反之,若不了知人生的价值,即可能浪费时间和宝贵的机会,而时间和机会都是一去不返的。
帮助别人并非意味着应该不顾自己。我们还是要尊重自己的身体,顾及自己的健康和仪容,因为伤害任何人,包括自已在内,都是不近人情、不合正道的。但是,当我们已有能力照顾自己时,即可进而帮助别人了。那时我们可以善用自己的能力,毫无分别地利益一切众生。这种万物一体的大慈大悲,会使我们的生活有价值、有意义,以致将我们的潜能完全发挥出来。
以上所有,旨在教我们不要过于关心自己的事物。我们虽仍继续享受人生,但方式与前不同,因为我们知道,放纵或伤害自己,即是作贱宝物,实际上也是对一切众生不忠。例如:吸毒、抽烟、酗酒,到头来对谁都没好处。任何苦因,其苦果即使当时不显,日后也必会出现。
为了能正确了知宝贵人身的价值,我们有必要加以深思。困难之一是:我们易于低估它的希有难得。不过,我们只要四处瞧瞧,即能看出自己是多么幸运。无数的鸟、兽、虫、鱼,均任由环境摆布,根本没有解脱今生之苦的机会,即使在人类当中,晓得修道或愿意修道的,也是极少数。西藏有句谚语说:“人身之难得,有如日间星。”如是思惟,有助于我们的认知,让我们重视人生,重视人生所提供的希有机会,以及细思人生所享有的众多福祉。
目前,我们也许认为自己的生活没有目的、没有价值。尽管遭遇困难和痛苦,我们的确仍有潜能去为我们生存的世间作有价值的贡献。我们都有可布施者,问题仅在是否知道该施什么,及如何施。善施一磅,即能为益甚大;而滥用百万,却只会造成痛苦。不管钱多钱少,只要能为正当理由而善加运用,结果都会有益。是故财施并不依靠外在因素——如个人的财势或别人的赞许。显然,过分重视我们的身体感受或生活状况,会招致不幸的后果。
不过,对那些有正知正见的人来说,不管是住在高楼、监狱、寺院,还是皇宫,全无所谓。内心有了真正持久的平安和镇定,身在何处都会快乐。我们若能效法他们修学大悲菩提心的培植之道,即是在善用宝贵人生所赋予我们的难得机会。
无常
如星、如雾、如烛光,
亦如阳焰、雾、水泡、梦幻、闪电与浮云
——如是我观和合法。
即使晓得自己内具潜能,倘若不解诸法无常,也会耽误我们的发展。要能正确看待无常,我们必须了知无常的本性,这样我们便能以对无常的认知,用于自身的体验。
首先,我们观察外境——感官所能感知的一切。例如,四季的特征是气候转变、温度不同、昼夜长短有异。我们也许喜欢夏季,但当冬季来临时,我们仍须予以接受,因为希望某一季永不离去、希望另一季永不来临,这种希望是绝无可能实现的。我们非但不应抱此希望,同时还要尽力去玩味季节的变换;玩味随季节变换而出现的各种花鸟,以及从绿转黄继而脱落的树叶;玩味土地的由褐转白,再由白转褐。于一切处,在每一事物上,我们可以看出无常的确很美。
我们生活中的细节也会起变化。从贫致富,从富返贫;今天失业,明天又找到工作;有时当老板,有时做佣人。在政界,宦海浮沈,变化尤剧;许多领袖,掌权几年就得下台,或被推翻,甚至枪毙。影响我们个人事业的变化,也许不像那样大起大落,但是仍然不断发生。
我们内心的生活与感受,也跳不出无常的运作。从早上醒来到晚上入睡,没有一事可持久不变。我们的兴致时高时低、希望及恐惧忽有忽无。我们常常深为外来的影响所左右。我们会因碰见多年不见的老友而感到非常兴奋,但转瞬间来了个敌人,又会令我们的心情完全改观。试想一只关在空屋中的猴子会怎样在窗口上下跳动,我们即可对自己的心有些认识。我们情绪之忽起忽落,一如那只猴子。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我们出生、成长、上学、变老,而且迟早会死。我们的生命,越来越短,无可奈何。死亡来临时,我们不得不把朋友、家人、财产全都留下。我们会对这种情况感到害怕或沮丧,但那不是接受无常的积极做法。我们不该那样,我们应承认,这种转变到了某一阶段即无可避免,并应决心以更有价值、更具慈悲的方式度过余生。此外,了知他人的命运亦复如是,会激励我们以更大的爱心,对待那些正与我们生活在一起、工作在一起的人。
我们目前的趋势是,利用余暇寻求享乐、满足已欲;我们不是忽略修心,就是把修心延到最后。当然,我们有时都需要松驰一下,用不着走极端,不过,正确了知无常,会促使我们过更有价值的生活,且获得长远的利益,而非只顾今天、明天。
无常的真正意义常被误解。例如,我们可能认为,既然无常,我们的工作或事业就没有价值,故应予放弃。但这种解释不对,它是把真谛当作懒惰的藉口,当作逃避现实的方法。同样地,如果我们有衣服该洗,而心里想:“我不去洗,因为我们明天就可能死。”那么我们的懒惰会因此而增加,绝对不会因此解悟。
近来有很多年轻人对教育感到厌倦,以致当他们碰到无常的法教时,觉得此一法教提供了他们不再求学的理由——尽管不再求学会令他们的亲友不安,会使他们自己受苦。无常并非意味着我们不该工作或求学,它只是说一切都在变化而已。
我们无须一听到无常便惊慌失措,或起过度的反应。相反地,我们应该善用无常,令其有助于我们过有意义的生活。我们在观察一切事物如何转变的同时,仍可毫无减损我们对生活的欣赏。
正如安乐不可能随时都有,忧苦亦不会一直存在;苦乐的转换,十分自然。但无论当时的情绪如何,我们可以时时随遇而安,即使是在非常痛苦之时,我们至少也是有所感觉,至少也能试着与那种感受的性质相配合。
我们必须不再把内在与外在的任何事物,妄想为实有。如果我们一心想把事物之确定性看得越来越高,那么当转变无可避免地发生时,我们就苦了。过分在爱憎之中打转,使得我们对所经历的事物不是想要排斥,就是想要执着,因此,我们对发生的转变,非但不肯接受,反而加以抗拒。像这样连续不断地打着必败之仗,会让我们的情绪忽高忽低,以致内心丧失安定。以上所说,重点全在我们必须了知没有不变的事物,从而减轻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执着。
心既尚未调伏,我们所受之苦便永无休止,故宜趁早修道,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我们也许一厢情愿的自以为万寿无疆,但当我们仔细认真地考虑一下时,我们即可看出那明显的事实——明天再修都可能太晚。我们之易变,一如其他事物。
由此可见,无常遍及所有外在世界,也遍及我们内心经验。我们既不能阻止无常,也不能避免无常。无常无时不在。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承认无常。如实接受无常,有助于我们欣赏自己所有,同时减轻对自己所有的执着。了知无常,会令我们不致误入歧途去从事无谓地追求。非但如此,我们还可藉着将此项认知普遍用于生活之中而成熟自心。
正念
愿众生永有安乐及乐因。
愿众生永无痛苦及苦因。
愿每一众生皆永不离于
无苦之真乐,并悟大舍义,
不于亲疏间,起执妄分别。
——四无量心
上引祈祷文,显示心之觉境所持的正确态度。虽然对其用语我们可能感到陌生,但其涵意却十分单纯。菩提心的本质早就在我们心中,但因为我们的无明而被消极、误解和有害的行为所障蔽,以致我们目前的心态与觉悟的境界之间有了一段距离。
对不同的人来说,这段路程虽有长短,但重要的是,仍有可行之道让我们能过安乐有益的生活。是故,此祈祷文表明了我们应以何种心去追求的目标,同时也表明了应以何种法去追求。
正念,是愿一切众生皆能快乐幸福,皆能获得平安,解脱苦因。在安乐的时候,或在艰苦的时代,激励我们奋发向上的,都是此一极有价值的目标。虽然祈祷文中提出高等的了悟,但一开始就表明目标还是有用的,因其真理与价值适用于修道的每一阶段。
今日有很多人以不正念来学禅修,希望利用禅修促成自己的目的,完全没有想到别人。但是希望获得天眼通、神足通等特殊能力与成就的这种想法,只会满足我执、加强我执,根本不能增进解悟。我们的工作不是追求令人兴奋的经验,而是学习如何处理自心和帮助他人。异常的经验即使发生,亦非主旨所在,故应不予理会。
另一错误观念,是把禅修之道当作与世隔绝的手段或理由,然则,这是消极的态度,不是利益人群的做法。当我们用禅修来维护和肯定自己对社会的消极态度时,我们的动机在本质上就犯了错。
倘若我们完全快乐、全无痛苦的话,那就无需此道。然而事实是,我们跟别人一样无明,对我们所有的人来说,无明所生之苦,天天重复。我们显然需要“道”,而承认有此需要,便会促使我们为自利利他之故,循道去做。
若无某种动机或诱因,我们就不可能为达成目标而作必要的努力。例如,我们冷时想暖,于是起身点火。如果我们本来就暖的话,我们根本不会有点火的想法。同样地,如果我们想要一个好的工作,我们便会为了得到它而准备接受不少的训练,甚至忍受艰辛。我们的一切活动,都是先有动机,然后才有意向和努力。禅修的过程,也是如此。
若无目的,我们怎肯忍受有关的辛劳?我们的主旨既是帮助一切众生,那就必须力行此一愿望。无论在修禅之时,或在日常生活中的每一刻,我们都要尽力保持这个正确的态度,尽力依之而行。
在初学的现阶段,我们或许会对此种崇高理想感到无能为力,而辩称:“像我这样的人修心有什么用?我心中充满贪、嗔,想改也是白费。”然而,需要加强努力的原因就在此。如果我们已对一切事物都有正面的看法,已对他人宽宏大量,所做皆为利他,那么我们便是已达慈悲境地了。这些修道品行有如语文初步,我们若已会读,就不必再学字母。但若尚无正念,那就必须先从内心把它引发出来。
因此,如果尚无利他的观念和愿望,我们便须予以引发——纵然开始时会觉得勉强。除非我们有此利益一切众生的心态,否则悲即无从生起。这有如教儿童字母,为的是令其日后能读。利益一切众生的心态,乃正念的全部意义。
可是,我们目前的愿望,或许仅在解脱自己的痛苦,这种心情十分自然,而且甚至不用修禅,我们也可能暂时享受到痛苦的解脱。但是我们所要成就的并不止于此。我们的目标是发展对一切众生的纯正慈悲,不是老是想着个人的欲望、舒适及快乐,而完全不顾他人的福祉。
前进之道,是确认、成熟那些存在于我们及其他众生内心的善性,无论何时,皆尽一切可能予以发展。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首先我们要知道,在会走之前,不要想跑,所以我们必须学习一步一步地前进。我们先要对自己产生正确的心态,其次是对亲友,然后再扩及一切众生。
要认清“道”始于我们自己。我们必须学习自立,不再成为别人的包袱。我们先要不妨碍别人,不给别人添烦恼。未先了解自己就想积极助人,可能弊多于利,这样做,便是无智之悲。例如,假使有人掉落湖中,快淹死了,而我们不会游泳,却想下水去救人,结果双方都可能溺死——我们必须先学会游泳才行。同样的,唯有在我们降伏了自心,晓得如何适当处理苦乐之后,我们才能真正帮助他人。
运用常识也很重要。意欲助人,固然很好,但我们不该到处想办法勉强他人接受我们的帮助。我们也不该非等到自己“完美无缺”时才伸援手。问题端在是否得当,是否善用我们的能力,我们虽不可把尚未成正觉当作无所事事的藉口,但却须谨慎。当我们尽量小心行事时,即使所行尚未能完全清净,也会有些益处。一旦我们完全净化了,我们的一切所为都将是利他之行。不过,在现阶段帮助别人的忙还是好的。不管我们的能力多么有限,只要尽力助人,我们必会加深自己的解悟,以及养成日后将扩展为圆满大悲行的正确心态。
因此,我们先要对自己发慈悲心,然后再对他人发慈悲心。当然,我们会觉得无须这么做,觉得自己已经很慈爱了。不错,在夫妻、兄弟姐妹及朋友之间,的确常有深厚亲密的情义,但真正的慈爱是对一切众生全都如此。我们社会的问题是,我们易于爱上亲友,甚至财物,但这种爱常是狭隘有限的。爱亲友并没有错,而且确能有很多的好处,慈心总要有个起点,但若所爱对象仅限于亲友,那就是作茧自缚了——这种情义具有双重效果;能安慰我们,也能束缚我们。
是故,我们不要仅对某一群、某一类人有悲心而不顾其他。例如,我们很容易怜悯穷人和饥民,但对饱暖的富人就很难起悲心了。富人的痛苦虽常是精神上的——如担心失去所有,或为必须下的决策伤脑筋——但其剧烈的程度不下于贫穷和饥饿。穷人的痛苦只是种类不同,问题单纯——如能否吃饱。我们必须学习将悲心扩及所有人,无论贫富、黑白。
依此准则适当发展,会使我们的生活快乐得多、平衡得多。同时,由于心相互影响,我们生起的大慈大悲心,自会令所有周遭之人受益。因此,当我们内具的潜能成熟、我们的力量增强时,我们便不再那么依赖他人的支持和安慰了。不过,我们必须小心防范自己变得骄傲自大。
我们可能会想,修道使我们与众不同,在某一方面比别人高,然而,我们的宗旨是为他人服务,不是要他人为我们服务。发展悲心,不是等着别人来满足我们的需要,仿佛自己是国王或皇后,而别人则是奴隶,这种傲慢是修道的大障碍。我们也不该轻视受苦之人,觉得他们有毛病、水准低。谦卑非常重要,实乃真正慈悲的核心。我们必须准备牺牲自己,以利人群。
真正的进步,包括依个人的根器发展出和蔼可亲的态度。我们只要全力以赴,即可因未浪费自己的潜能而感到满足。人免不了会犯错,但用不着为此而过度不安或惩罚自己。我们可以为做错了事感到难过,但不可让悔恨阻挠我们成长。我们反而要利用悔恨加强我们的决心,作如是想:“过河之桥虽然已断,还可另建一桥,不必站在这里为断桥而痛苦。”
我们早上一醒来,就应立誓,誓令自己的一切心念、言说、行事智能利他。忘了悲心,即是失掉宝物;没有悲心,我们无法进入真道。身体的活力,能维持一天、一年、十年,顶多二十年,而正确的心态,则能无限地祛除厌倦与绝望,使我们能终身随时随地、继续不断地帮助别人。在遇见显示这种能力的人之前,你很难相信有此可能,然而,这种潜能确是我们人人本具的。
正念可比做种子,但此种子非一再种下去不可。我们初种它时,似乎是在自欺欺人,似乎因贪、嗔故,根本无法实际帮助任何人。我们在这个阶段所立的誓约也许只是说说而已,不过对谁都没害处。日后,当这种正确的态度不再令我们感到陌生时,自会脱胎换骨,成长为对他人真正的慈爱。再继续发展下去,它会变成与我们生活不可分的一部分。到了那时,我们所发的纯正悲心,将是毫不勉强,始终一致,而且有效——完全是我们的本来面目。
面对情况
切勿耽溺于自怜
——阿底峡《修心七要》
在我们初遇法教与成就正觉之间,是一段漫长而多艰的旅程。一旦决定上路,便必须对怎么样走法有务实的计划。如果我们想从伦敦去功格兰,光是空想无济于事,必须实际搭乘交通工具——不管是汽车、火车、还是飞机。出门万事难,但若不出门,便不能得到满足,不能抵达想去的地方。
从伦敦前往苏格兰,要先去优斯敦(euston)车站、mi或西斯洛(heathrow)机场。同样地,如果我们的目标是过快乐和对一切众生有益的生活,那么入手之处便是日常生活的一般情况。这些情况是工作的原料,它们所能提供的经验与解悟,无论受过教育与否,人人可用。但是须先克服一种不良习气,那就是对与外在环境有关的问题,对与我们共同处于此一环境的人,以及对内心感受到的不满和痛苦,予以忽视或规避。
我们若不自欺的话,便会承诺,我们在妥善应付生活中的问题方面可说全是初学。我们可能对学习如何浮身于空等令人兴奋的禅修深感兴趣,但学习如何立身处世则更为有用。我们也许觉得自己的成就已高,无需任何法教——尽管仍在不知不觉中,一再为自己制造同样的痛苦。《付虎》一书,主要是教我们学习如何接受和应付日常生活的一般情况。我们若不承认需此法教,我们便很难获得真正的进展。
承认需要某道之后,便须依之而行。在想像的世界,如香格里拉,我们可以在一手拿着雪茄、一手端着酒杯。左右有漂亮的情人陪伴之下,照样成正觉。然而在现实的世间,就没这种事了,我们非得在某一方面努力不可。如果我们现在未能处理今生的基本情况,以致忽略了调伏自心,则无论有多少一厢情愿的想法,也不能令我们未来免于遭受大苦。
我们先须调伏自心,为进一步的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这一点非常重要。应牢记人身难得、诸法无常、善行致乐、恶行致苦。尤其重要的是,决不可忘记调伏自心之目的在于发展慈悲,以利众生。
从这个起点或坚实基础,可以逐步发展。若没有这个基础,任何进步都很容易受阻,甚至可能偏离正道。因此,要收起我慢,承认自己的真正水准。不管在世界方面如何聪明或成功,只要我们依然害怕丧失财富、亲人或所有——更不用说生命了——就仍处于痛苦之中,需要调伏自心。对每一个人来说,唯有从头开始。
假如我们找到一颗未经加工的钻石,而且知道如何予以琢磨的话,便能把它制成一件亮丽的首饰,戴起来为我们增光。但若不懂琢磨之法,我们可能会把它弄碎,使它变得没有价值。本书所讲的训练与禅修,提供令心转化、成熟之道,若能善加利用,即可使心清纯得如琢磨过的钻石一般。
我们必须尽力以轻松、简单的方式来应付各种与自他有关的情况。这也许不够刺激,甚至十分乏味。然而,我们的宗旨乃是在于如实地接受情况。根本上,大部分的情况都是很平凡的,每天皆有乐有苦,愉快的事和不愉快的事时时发生。有时我们的感受是又苦又甜,还有些时候,生活经验可能不痛不疗。重要的是,它们全为我们亲身所遇,全是我们非面对不可的。
问题并非全都出自逆缘。例如,我们可能生活富裕,但乃会因害怕丧失所有,或因不知如何处理财物,而感到痛苦。不管处境如何,我们必须了解和应付自己的环境。有些环境,我们无论怎样都得接受,有些则应力求改进。别人可以给我们鼓励与支持,但是若要选择自己的生活,那就必须亲自动手。
在躲避苦境方面,很多人都很有办法,而且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我们换个工作、变更住址、另求新欢、去看医生或呼朋唤友,也许大作美梦、看电视、吸毒、大吃大喝——如果这些还不行,可能会睡不着觉或胡思乱想,以致苦恼得把自己弄病了。我们也许会想自杀,一了百了,尽管自杀和杀人同样要不得——自怜会滋生各种问题,而不能解决问题。由此可见,有多种多样的歧路,会使我们迷失方向,让我们忘了对自他起慈悲心。
逃避现实,能令心暂时离开问题,而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我们若只是做喜欢做的,不做不喜欢做的,那么困难便只会有增无减,一再发生,同时,还可能损害到自己身心的健康,养成各种不良习惯,愈陷愈深,以致积重难返。我们一旦向脆弱屈服,便只会越来越弱,更不可能长期免于痛苦。农夫可因成吨施肥而获得几年丰收,但随后的结果却也是地利用尽、地质中毒。所以在这里要用一点智慧,不要只顾短期治标,而要寻求那能带来永久利益和帮助我们超脱苦因的解决之道。
这并非说我们要以严峻的态度来应付不合意的情况。对事物过于认真,可能像轻浮草率一样地有害。过于认真便无幽默感,会把人生看成苦斗;而轻浮草率又有陷入幻想境界的危险,两者都会让我们与日常生活真正的感受脱节。当我们的嗔怒或嫉妒等不良情绪失控时、当我们耽缅于过去或未来时,也会有此脱节现象。我们务必留心,不可忘了当前居住的现实世界。
以上主要是谈躲避问题会产生什么结果。然而,藉着修心,我们即可有效地面对和处理目前认为痛苦或不幸的情况。例如,一面对情况,就不必再伤脑筋去设法逃避情况了。此时我们可能意外发现,问题其实不如想像中那么重大或糟糕。
一旦我们准备接受事物的本来面目,即使是生活中最凶恶的情况都会因而转变。我们需要的是完成此种转变的方法和决心。反过来说,如果我们怕事或拖延,情况便很可能恶化。所以无论我们的经验和义务是难、是易、还是平常,都必须如实认知。重要的是,不可因自己对情况的如实认知和价值判断,而于情绪上大受影响。
遗憾的是,做为现代文明国家的人民,生活背景鲜有助于我们如实地接受事物。我们这种社会,完全采取另一种办法来对付在某方面不合意、不完美的情况。例如,我们发明复杂的机器来代替人工,以便除去某些工作中令人厌烦的部分,致使很多人变成冗员,比不用机器时更觉无聊。我们还把整个社区铲平,兴建高大的公寓,以便提高生活水准。但却发现没人愿意搬进去住,而那些不得不住进去的人,则感到孤立难受。我们老是想要增加、改进,而不晓得后果为何,不知道止于何处。
我们若不枉费全部心力以求生活尽善尽美,即可拿出一部分来发展对事物实相的容忍和认知。这种内心的平安,会产生深远的快乐;而从俗事、俗物或别人所能获得的快乐,则全是短暂的。我们必需作一明确的选择:是让自己像羽毛一样,随无常之风飘来飘去,碰到什么做什么;还是致力于建立某种内在的安定,不为机运、毁誉所动。
如果选择正确的话,真正的解悟和平静,即会在我们内心生根,稳定成长。总有一天,我们会转化自己所有的经验,而与其正面性质发生关系,不受所见之负面性质影响。到此阶段,我们会感激那些对我们无礼、无情、无信的人,因为我们已学得如何用其所怀恶意来发展自己的容忍和悲心。我的意思并不是说要到处自找麻烦,而是说万一麻烦来了,要能与之相处,善加利用,不因之而陷于痛苦和失望。
当然,发展这种心态,说比做容易得多——我们真得下很大的工夫。问题是,在西方传统的支配下,我们相信力量与快乐来自身外,以致不向内心寻求。我们必须准备另辟蹊径。此时所需的是一面镜子,使得我们能够看清自己目前的情况,然后才能将既有的予以净化,并唤起内在的信心和力量。
明镜
喜责他人即轮回
——那诺巴
我们已知求乐于外是找错了地方。我们尽管可引进各种事物,使得生活经验焕然一新,甚至到各处旅游,但对事物的看法却依然如旧。我们对所居世间的认知,全由我们的想法与感受来着色。
若想改变世间以符合自己的期望与喜好,那必定会失败。雨天不会只因我们的希望而变为晴天,但我们为下雨而起的烦恼则可对治。这并非说我们需要新的个性——我们早就有个性了。说实在的,我们所需的乃是一面镜子,让我们确知自己是谁,确知我们有哪此方面可以改善。
迄今,我们一直想要搜罗各种面具,用以适应各种情况;从未真正端详过自己的本来面目,原因可能是距离太近,反而看不清了。我们倒是注意别人,一见漂亮的脸,就希望自己的面貌也是如此。
不过,有时面具掉了,或忘了戴上,那时才瞥见自己的真相。这常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痛苦得让我们受不了,不得不把面具赶快戴起来。我们太惯于改变事物,以致连自己都不能如实接受。同时,我们的真面目,在面具覆盖下,因空气缺乏、光线不足,以及从未想到予以清洗,而变质腐烂。
表面上,我们可能貌似善人,但表面下的,则需要净化。我们若心地纯洁,便真能利他;然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话,那就于自、于他都不会有什么好处。
隐藏在面具之后的,是我们必须学习了解和与之共事的“我”。我们贴着“我”的标签,然而并不真知自己是谁。施舍了一小片面包,我们便认为自己根本不错、很慷慨,能把这么一点善事想老半天。反之,当行为自私,或做了坏事的时候,我们便想立刻把它忘掉。我们企图以建立虚伪的自我形象来安慰自己。这种自欺很难看穿,此即为何我们需要镜子。
从前西藏有位大师,法号洛卓萨伊蒋贡康楚仁波切,他对这个问题曾说过以下的话;“当我观察修法者的表面时,只见他们穿得漂亮,说得好听,坐在那里,像佛似的。但当我深入观察时,却发现其心如蛇,充满剧毒;一旦遇到障碍,或有了困难,他们的毒心便会显露出来。正如蛇虽表面光滑,却会咬人;这些修法者亦复如是,谁对他们构成威胁,他们就攻击谁。”
当然,蛇本身并不坏,蛇有为善、为恶的潜能,但是由于恐惧、嗔恨和无明之故,它乃在感受威胁时成为杀手。同样地,我们内心因无明而起的恶念,指可转化成智慧,而且也必须予以转化。当我们开始内省,并净化所见时,便会找出办法,使外在情况都自动变得容易以积极、有益的方式来处理。
不过,对镜中所见采取持平的态度,非常重要。只见坏的一面和只见好的一面同样有害无益。老是想着自己个性上的负面,会导致沮丧与绝望。我们可以照镜子而不责难所见,也不想把整个影像全部砸烂。反之,忽视或厌抑不良的一面,只会使其加强,造成内心压力增高,总有一天会爆炸。
当今,我们中间有很多人对核子武器感到忿怒,但就某种意义而言,我们心中一直在进行着一种核子反应。“我”每天都产生我慢、嫉妒、忿怒、贪欲和嗔恨,使得恐惧和紧张向四方流布,害人害己。光是把核子武器或核子反应埋在地下或愿其消失,并不能令其失效。同样地,若要让自己心中的毁灭力量变得无害,那就必须运用慈悲与解悟,小心善巧地拆除其雷管,并予以解体。这项艰巨的工作,必需以冷静超然的态度耐心从事。
我们从照“镜子”所学到的东西,会极有助于修道,不过它先得成为我们一般经验的一部分,不能老是跟着一般经验互不相干。因为如果不能把所获得的解悟与唤起的悲心合为一体,那么所做的也只不过是戴上另一面具而已。
想学自卫的普通人,以普通人的身分去学,远比把自己想像成大象去学,要有益得多。假装大象,并无害处,但若与实际事物脱节,那就是浪费时间了。我们必须把所思、所观运用在日常生活。例如,花了一个小时观修除妒,观修一完,妒心又起,这种观修没什么用处。所思必须用于日常生活,必须用于构成我们生存的一般状况。
此外,我们虽怀着世间所能有的最佳动机去学习、收集各种法教,但若不能用之于本身的环境,便无大益。正式教育和智能,对了解和处理日常生活有些帮助,但虚怀若谷则更为重要。在西藏,不会读写也成正觉之人,并不少见。
我们虽都有成正觉的潜能,也都有生活的体验,但若不开发这些原料予以善用,有还不如没有。不知善用其财的富人,比善用每一文钱的穷人更苦。你的汽车也许有上百个蓄电池,但是你若任其荒废,把电漏光,你的车还是发动不了。
是故,我们必须小心善用自己所有。例如,光是晓得自心怀妒并不够,若要调伏、转化此妒,必须要用一些技巧,作一番努力。这样,我们的信心和力量便会增强,贫穷和无望的感觉便会为富足和自尊的感觉所取代。继续照镜子,我们将会明显看出自己有了改善,证实自己在修道方面有了进步;而过去感到的痛苦逐渐减溺,以致消失。
把世间弄得难以居住的那些内在之毒与不良心态,我们将能逐步地予以清除。我们无人能完全控制外在的世界,但让我们与外界不和的那些内在的忿怒、傲慢、贪欲、嗔恨与嫉妒,则是我们所能克服的。克服之后,所有与外在情况相冲突的感觉都会终止。我们与自己、与世间均可为友,将能协助所有与我们共住世间的众生。一切事物,一切众生,都将与我们相互禅益。
当前,我们应严防过于关注自身和自身的困难。若能不忘发纯正之心,便可在见地上保持均衡。发心的目标是要把自己所见用来利益一切众生,此中包括心胸宽大、见解客观。如是,才能如实明见事物,才能正确评估我们在生活上何处失衡——能改者则改之,不能不接受者,也要泰然接受。
照着镜子过日子,可不容易,但是为了明了和鉴别我们的问题,受点苦还是值得的。我们的习气是,惯于判断别人和企图改变别人,所以一听到要面对自己、改善自己,可能就怕了。害怕未知的事物,十分正常,解决之道是去了解自己,跟自己做朋友,正如成功的驯虎师先要获得老虎的信任一样。一旦跟自己搞通了,会发现实际的问题没有想像的那么多,剩下来的,也变得不那么难以解决了。
此一与自己合作之道,不仅是要感动人,也是要人以正心诚意来接受。因此,让我们分门别类地找出自己的问题。我们必须调心修身,否则便会老是觉得与整个世间有些格格不入,一有烦恼便怨天尤人。我们若是以这种态度来处理问题的话,那就非整顿全球的数十亿人不可。我们不要想改变全人类,而要自己“照照镜子”,切实对自己下工夫,从事那容易一点的调伏自心的工作。
身、语、意
你若能助人,自是非常好;
否则你至少亦应不害人。
——观音上师
每逢困难来临,或生活中有了痛苦,我们就怪别人,或怪非我们所能控制的外在环境;非但不承认人性本净,反而常常避重就轻,把自己的不好顺手往外一推了事。于是,我们乃认为别人的做法、说法和想法,是我们发怒、起妒或产生其他不良情绪的原因。这种对世间和对自己的看法是错误的,我们不该如此,而应认清和鉴别自己的困难与缺点。然后便会发现自己的困难并没那么多,剩下来的,也并非我们所不能控制。用实例来说,穿皮鞋显然比用皮铺路要容易得多。
我们不要再伪称自己的困难是别人的过错,不要再把自己的过错用各种面具来掩饰。认为入时的服装能使我们的身体完美、认为沉默不语能改善我们的口才;认为既然没人能看到我们的心,生起恶念就没关系——这些想法都不对。进步之道是放弃使用面具,如实看清自己,并勇于面对实相。真实的日常生活情况,不管是刻板无聊,还是多变有趣,全能反映我们,全与我们息息相关,所以必须坦诚以对。
为了鉴别和认清苦因,须先了解自己是如何体验世间。从身、语、意三方面来考虑这个问题,有助于我们的了解。
无论是青年人、中年人,还是老年人,我们每个人皆有一个由血、肉、骨及其他物质所组成的身体,用于体验多种感受;同时也有语言和沟通的能力——虽然所说的并不一定是真话:最后,还有一个善念、恶念及感情的制造者,其名为心。对当前的我们来说,身、语、意都是实存的。
我们所做的,显示于身体的行为;所说的,由语言和声音来表达;但我们的善恶,则根源于心。在这方面,身、语反应心意,像傀儡一样为心意所操纵,问题出在我们太忙于管理别人和外境,以致操纵自己的身、语之线,因不用而生锈,有加点润滑油的必要。是故,我们的现况就不大对劲了。身、语之所为,不符合我们的心意,而这种操纵上的不顺和无效,即是很多问题与失望的起因。
理想的情形是身忠于心,顺心之意,不与心分道扬镳。若不如此,而让身依其卑劣的性向行事,便很容易陷入追逐声色物欲的生活,难以摆脱。此一陷阱,乃为粗心和任性之人所设,其结果都是一样——失去自由。因此,我们必须学习如何拉傀儡之线,善用身、语,将我们真正的心意与信仰转变成语言或行为。
这并非说我们应拒绝身体的一切需要,或压抑身体所表现的本能之智。我们的指导原则是慈悲。此处所说的慈悲,其义可界定为一种信心,那就是深信我们既为得天独厚、可能成正觉之人,便应对世间及其众生有大贡献才是。在内心种下此一积极的态度,并令其遍及和充满我们的一切言行。这可将我们的身、语、意结合在一个共同的目标之下,使得三者在任何时候、在每一知觉层面、在各种表达方式里,都能彼此协调合作——慈悲是立基的种子和开端,也是道与果。
我若向一只狗伸手,它可能会走过来,期望得到食物或友谊;但若向它举手,它就会以为要伤害它而跑开。同样地,我们所发出的每一动作、声音或思想,都会多多少少影响到别人。只要看看四周,就能证实此点。例如,我们行动的方式,便是对别人发出的信号——不管有意无意。见人跛行,便会臆测他患风湿,或意外伤害。若见男人或女人摆臀走过,可能觉得那人性感,在向我们挑情,即使那人也许全然不知有此信号传出。肢体语言是一种有力的通讯工具。因此,我们若要使自身的表现于人有益,令人能有好感,那就必须留心自己的行为,要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周遭的人,并会引起反弹。
我们同样须要注意自己所发之声与所说之话。和蔼的声音及言语,对别人的心情有良好的影响,能给予鼓励和安慰;即使是深受痛苦的人,也会因听到适切的安慰话,或藉祷告、或咒语的抚慰力,而解除痛苦。我们说话的方式,至少也跟我们所说的话同等重要。
一切言行的幕后操纵者是心。不管我们认为心在脑中,或在他处,都无所谓,主要是,我们的一切言行皆源于心。心虽无形,其处所亦无法确认,但我们仍要了解,若想改善行为的品质,终究须在心地上下工夫。
除了要注意这个棘手之心的明显表现,还须谨防它那隐微的、同样有害的性向。例如,我们也许觉得看充满暴力的影片或电视节目没什么害处,但是如果我们的心认同其中演出的酷刑或杀戮,那残忍无情的性向,便会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加强。
迄今为止,激起我们言行的,多半是自私执我之心,这种心乃是因我们不愿或无能加以节制而坐大。目前,我们也许连它的存在都不知道,但到了某一阶段,便不得不把这位独裁者找出来而与之面对、不得不与该阶段的心当面交涉。那时我们可以说:“瞧!你统治我的身体和语言太久了,你造成的伤害和痛苦已经太多了,现在你得老实点!”在抛弃或转化私心之前,我们不会有真正的进步;但在此之后,我们即可开始朝正确的方向迈进了。禅修能帮助我们,让我们有空间与时间从问题中抽身后退,以便能把问题看得更清楚。禅修能启发我们,有助于我们了解心和心的运作,包括心本身如何运作,以及心藉我们之身、语又如何运作。
以上是将身、语、意分开来看,事实上,它们当然是相互依存的。若要在修行之道上前进,三者必须同行。三者同修,才能少做捣乱、有害之事,才能多做对自己、对他人、对整个环境全都有益之事。
本书中的修法,旨在提供实修的依据,协助修者为善祛恶。此后,当我们到了净化身、语、意的阶段,才能深入地探讨,那时便可渐知三者皆无实质——身发彩虹、语如回响、意如水中倒影。不过,这种解悟,非下一番苦工不能获得。
正业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释迦牟尼佛
上偈是佛陀法教之精义,内容完整,人人适合——无论其解悟程度的高低。此偈之诚,看似简单,但是实行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因为不做恶事,唯善是从,是很难办到的;降伏自心,需要很大的耐心和很多的技巧。不过,我们切莫灰心,奉行此偈的利益,无法估计。善巧的行为能令自他同乐,只要尽力修此法教,便可肯定自己是在行正道。
谁都想要快乐,但对快乐的追求,可能使得我们多造恶业。例如,为求自乐而杀生、诈骗、偷盗。如果不知怎样持身涉世,我们此刻便可能是在给他人制造痛苦,并为自己的未来种下苦因。
不善之业从何而起?起自因无明而有的我执。迄今为止,我们一直珍惜此“我”,深爱所有支持此“我”的东西。对财物、声色的执着,又引发我们内心的骄傲、嫉妒和贪婪。另一方面,凡是与我们对世间的看法、在世间的独霸相违反的,我们都怨憎,以致褊狭、嗔恨等毛病全来了。
心怀我见,虽在平日是实用的,甚至是必要的,但究竟来说,并无独立的我。一旦我们看出诸法依缘而生,且相互依存,无我之为真理就很明显了。
无明与妄想,乃是我们造诸恶业的根因,也是给人惹麻烦的祸首;而持戒行善,则能增进生活的品质与价值,帮助我们修禅、驯心,令我们能离不善宿业之垢,并为自他带来快乐。是故,我们须修正业。
了解行为的方法有很多种,其中一个实用的方法是:把一切善业均视为正,把一切不善业均视为负。如是一来,便可逐日看出自己的正负如何。这种作法之目的,端在增正减负,以使我们之所为最后皆成正业。我们应于每日清晨,重发正心,立志为善而不害人。从早到晚,不论工作、读书或休息,不论是否有人在旁,都要牢记此点,于身、语、意三业之中,无时或忘。内心常怀利他之念,甚至能使最简单的工作也有了价值与尊严。
晚上入睡之前,回想一天的身、语、意业加以反省,是很有益的。果真做到这一点而不自欺,便能准确地衡量自己的发展,无须问人。我们将能逐渐认清不良的性向及其生起的方式,以减少其表现出来的次数。当我们如前所说那样,得知何者为善及善因时,便能在愈来愈多的情况下促其实现。当然,我们所做之事,有许多是无所谓善恶、不需要费心的。
自我检讨并不停留在消极的层面。例如,我们不足是观察自己的过错而作此想:“我坏透了!”或发现自己的优点而增我慢。我们努力的方向,是转化或祛除不善,同时发展善性。利用这些方法,生活品质即可改进。然而,我们又如何才能分辨正负呢?
依佛教的传统,正业是用十善业及十不善业来说明的,而此善、不善业,又是基于对一切身、语、意业的全盘了解。这些行为的准则,已被用过两千五百多年,其效果已获证实,而且对今日的我们来说,仍然适用。
佛法极力敦促我们避免十不善业,其中有三与身相关:一是杀生、二是偷盗、三是邪淫。邪淫包括,以及令配偶破其所持之戒。
不善业中,有四属语:一是妄语,故意骗人、说谎;二是两舌,离间朋友或伙伴;三是恶口,讲人坏话、辱骂别人、毁人名誉、揭人之短;四是绮语,说没用、无益的话。
意最重要,是所有行为之源。因此,我们现在若让不善之念生根,则日后当它成熟、显现时,我们必会尝到苦果。有三种意向必须严禁:第一是贪、贪求他人财物及伴侣;第二是嗔,对别人心怀恶意,幸灾乐祸;最后是痴,不信那掌握一切不善业的因果律。
我们必须明白恶业只能产生痛苦,让我们不得安乐。这一点,不信宗教的人也能懂。“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们若伤害别人,别人的快乐当下受损,而我们的快乐也终必减少。不造十恶,自会获益,但我们过去从未有人彻底止恶。是故,我们在身、语、意业上,必须小心谨慎。
我们亦应力行十善,分别对治十恶。非但不杀生,而且要护生;非但不偷盗,而且要布施;即使是对配偶的行为,也永远要力守道德规范。
在语业方面,我们无论何时都要实言,尽已之力为人排难解纷,如果非谈别人不可,也要说别人的好话。总之,我们要善用语言,让我们所说的,皆有助益和价值。
在心意上,见人走运,我们便应随喜,而非妄想:“如果是我,那该多好。”我们对他人应永怀善意,愿其快乐。最后,我们要了知真正的因果,并且全心接受。
十善十恶,等于是实用的行为指标,对佛教徒及非佛教徒来说,都是如此,专注于善,会改进人际关系,增加世间幸福。奉行此训,将无犯法之事,亦无受害之人,而我们也得以肯定,自己的所为,不会带来任何伤害或痛苦。
不过,无论自己的行为有多好,我们必须谨防论断别人,或挑其毛病。过分涉及别人的身、语、意业,或在行为上与人相比,既会令自己生起我慢,又会令他人灰心气馁。我们应做的是,依法教中扼要举出的崇高标准,尽力降伏自心。我们要向自心之内,而非向自心之外寻求进步的迹象,或寻求有关自己何处仍须改善或转化的指示。
自我衡量的一种方法是,想想自己对所见他人过失持何种态度。愈能降伏自心,就愈少见他人之过;愈未降伏自心,就愈易看到外界的不是。当我们的态度和动机纯正时,乐观有益的看法便会成为主流;但若动机为无明、自私所污,我们的看法也会予以反应而心生不满。清净与否,像美一样,在于观者之眼与心。让自己适应外界,显然比要外界配合自己所需及所愿,来得聪明。例如,假使地球表面布满针刺,难以行走,若要将其全部产平,势必永无完成之日:可是,我们如果穿上一只坚固的鞋,便可通行无阻,不管有无针刺。同样地,一旦降服了自心,内在与外在的情况就都变得容易接受和处理了。
这种对事物看法的根本改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产生的。初修时,我们还是会继续犯错,但用不着为此生气、灰心或自责。相反地,要保持耐心与悲心,设法从错误中得到教训:要重新教育自己,以便能用更健全、更均衡的方法处理困境,与人交往。
在事情不顺时所采取的态度,至为重要。以平常心看待成功,还算容易,但应付失败的考验,可就困难多了,有些人必须严格律已,才能从错误中得到教训,避免再犯;有些人则须以较温和、更细心的方式因应自己在判断及处事上所犯之过,才能获益。显然,我们须先了知自己是哪一种人,然后始可选用最善巧的方法、从身、语、意发展出良好的品行。
此外,当我们修习正业、转化恶习时,很可能会有分心之事和不良冲动自然出现。但我们不该对此感到惊慌,因为明亮的太阳,显然比朦胧半遮的太阳,投影更为深黯突出。我们该做的是尽已之力,继续修行。
在初修者的阶段,承认有正有负、有好有坏,以及承认有修心的必要,是实用的作法。在修道的末期,我们可以超越这些有二相对之见,但在开始修时,它们确能提供我们着力之处,亦能指示我们前进之道。此后,当我们的修行有了成果,修行的进展,不用我们去想,便能持续不断。那时,我们的一切身、语、意业,都会自自然然地利益众生。这有如学习开车:起初必须注意每一动作,但过些时候,我们不必再想就能开了。同样地,一旦我们降伏了自心,修行正业便成了我们的第二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