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尹露彻底心灰，“你们有想过我吗？我以后还拿什么在业界立足？”

“我已经有安排了！”他面带欣慰，“我在你的个人帐户里存了五十万。广告界不行，你还可以走其他的路！你还有我！”

“你凭什么安排我的生活？我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走其他路？”

叶骋突然握住她的手，“尹露，别说了。这件事情，是我的责任。我向媒体承认错误。”

这是顶巨大的黑锅，不管扣到谁的头上，都是自毁前程的绝路。她突然想到了黎红豆和苏安玉，想到了叶骋平时对自己的好，“没有用的！那上面是我的签名，就当是我感谢你这八年来对我照顾，我不想看到红豆担心的样子。”

“露露，”林上建拉住她，“你为了拯救天道而作出的牺牲，我会记在心里的！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她挣开他的手，“以后就当我没有认识过你。不过五十万不够，我要一百万。”

人生就是这样，可以在生活中无可避免的暴风雨之下，弯下自己的身子以策安全，也可以抗拒它们而被摧折。只有不再反抗那些不能避逸的事实之后，才能节省下精力，去创造一个更加丰富的新生活。她实在不能让忧虑来毁坏自己，而只得选择了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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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会开在午后，她实在不想去深究自己是以什么心态去讲出那些话，也没有力气去想以后要怎么办。只觉得自己总是被抛弃，总是不被选择。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她自问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在认真面对。可是最终，她什么也没有。

走出天道大厦的步伐是沉重的。也许她这一生也不会再踏进这个大门。因为被吹折的树枝挡道，她不得不把车停到大厦对面的停车场。想来真像预兆，竟然连车也放不进来。

她正低着头下台阶时，卫宇凡追了出来，一把拉住她，“尹露，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那跟你根本没有关系！”

她对他无奈地笑着，“那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可以证明，那跟你没有关系。”卫宇凡扶着她的肩，“你这样做，以后该怎么办啊！”

她低着头，“你还关心我以后该怎么办！我自己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不行！”卫宇凡转身往里走，“我要在记者面前把真相说出来。”

尹露赶忙拉着他，“宇凡，不能那样做！至少有一百个人，在依赖着天道生存。何况，总经理已经给了我一百万。”

“一百万！”他嚷着，“一百万就能买断你的人生，买断你的前途吗？”

“没有关系的，”她苦涩地说，“我是一个人，没有家人，也没有负担。用这一百万，我可以活得很好。”

能够活得很好吗？

在她心里实在不能给自己肯定的答案。以后能干什么，该干什么，是不是从现在就应该思考？被背叛被舍弃的悲哀，紧紧地扼住她的咽喉，她有些眩晕。

卫宇凡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担心地跟了过去。

“你跟着我干什么？”她问他，“怕我想不开干傻事吗？”

他摇头，“我只是想陪着你！”

正在此时，两个人挤到他们身边，其中一位大声地问，“请问尹小姐，由于你的设计失误造成的死伤，你对死者和伤者的家属有什么话讲？”

“我刚才不是已经回答了吗？”

“你的回答含糊其辞，一定不能使死者的家属满意。你能就你的失误，详细的表达一下自己对死者家属的歉意吗？”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们……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们讲这些，我不想谈这个问题，”她一边说一边后退，最后激动地往对面奔去。

她并没有看到红色的信号灯，也没有看到呼啸而来的大巴。在她惊惧无措的时候，背后被人大力的推了一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跌到地上，擦破了膝盖也不觉得疼痛，碰撞声，刹车声，惊叫声……也不觉得刺耳。

她只看到卫宇凡像脱了线的风筝一样，重重地落在了她的左前方……人群迅速聚集。

她愣住了，听不清人们在说些什么，也看不见周遭的景象，她连滚带爬地来到他的身边，眼泪汹涌而下。

“宇凡……宇凡”

她哽咽着，不知道他伤到了哪里，而不敢动他。

好心的人已经拨通了120和110。

鲜血自他的嘴角汩汩地往外溢，他咳了两声，终于缓缓地盯开了眼睛，眼眸还很清亮。

“我还没有死……别哭……”

她的眼泪更加无法控制，颗颗滚到他的脸上，熨烫着他的心灵，“你怎么能这样……你要是有什么，叫我怎么办……”

他艰难地露出笑脸，“你永远……也忘不掉我了……”

她凑上前去，轻轻挨着他的额头，眼泪顺着他的鼻梁，穿过他的脸颊，流进了他的肩窝，“我不会忘记你的，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不会忘记你的……”

有人找来篷布，为他们遮住烈日，司机在他们面前焦急地来回踱着。人流已经堵塞了整个大道，叶骋和林上建，包括天道的很多员工都赶了出来。

“宇凡……宇凡……振作一点……”林语的声音破碎而焦急。

他的眸光开始模糊，看了林语一眼后，再投到尹露脸上。模糊的影象已脱离他的视线，他想摸摸她的脸，手却在半空犹豫了很久，

“尹……露……我，我看不清你的脸……”

她赶忙抓住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在这里……在这里……”努力地止住哭声，轻轻地对他说，“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的眼神涣散，他的呼吸微弱，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嘴角噤着微笑，“一定……一定要好……好好活下去……”

恐惧第一次如些深切的占据了她的整个思维，她不顾一切地抱起他的头，“宇凡，看着我……看着我……”

他的瞳仁失去的光华，他的手掌失去了力量，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重重地跌到了地上。

“宇凡……”尹露有些不敢相信地叫他，“不要睡着，不要睡……”

她摇撼着他的身躯，任凭怎么歇斯底里，他也没有一丝反应。

“不会的……不会的……你快睁开眼睛……快睁开……求求你……不要走……”

她扑倒在他身上，不能原谅自己地失声痛哭。

她最脆弱的时候，她最无助的时候，她最烦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都是他。他总是为她想很多，不求回报地关心自己。她却一再地利用他的关爱，享受他的温柔。明明不爱他，却总是不能自己地向他救助。

他付出了真心，他付出了全部的感情，甚至……生命……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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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宇凡的葬礼很简单也很仓促，除了家人以外只有寥寥的几个朋友。

尹露站在远远的松柏后面，不敢正视他的父母。

张艳梅看到卫宇凡的遗体时，登时昏了过去。除了卫宇平责问过几句以外，他的父母一句话也没有对她说。

她多希望他们打她，骂她，甚至羞辱都行。可是他们却什么也没有讲，几乎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虽然站得很远，她仍然能清楚地听到，那凄怆的哭声。

卫宇凡阳光的笑容浮上她的脑海，他亲切的声音，他焦虑的眼神，他矫健的身姿，他载着她奔驰在霓虹中的潇洒，他笔走四方龙飞风舞的自信……

眼泪模糊的她的神线，墓地里阴冷的风，让她不寒而颤……

如果他年轻的生命不是因她的出现，此时必定正大胆地追逐着梦想，绽放着光彩……自己是何其的可恶，何其的悲哀……

悲伤的人们相携而去，清冷的墓地就剩她一人时，她才轻轻地走到他身旁，在小柏树边坐下。

抚着墓碑上年轻的照片，眼泪再次破堤而出……

“宇凡，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对你说什么，你给过我太多，我却什么也没有给你。”她停下来，花了很长的时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哽咽，“我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虽然你不会怪我，可是我怎么也不能原谅自己。天道的一百万，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就当作是我代替向你父母进的一点孝道。”

她捂着自己的脸，无法遏制眼泪奔腾直下的欲望……

良久，

“宇凡，我要走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我会坚强地经营自己的人生，连带你那份，也好好地活……”

夕阳中，她的身影清瘦而孤独，她走得很坚决，在余辉中一次也没有回过头，在她的内心有着这样的一句话：人总有一个时候必须分离的，老人和少年不是为了留在一块儿才来到这个世上……人生，他绝不会像揣想得那么好，也不像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