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个大约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见了我嘿嘿一笑,露出一嘴被烟熏黑的牙。
我左手扶住肚子,慢慢向后退了一步:“李……李大娘在家吗?”
“在家在家。”李大娘连忙跑出来,见了老头子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瞪着眼睛骂一句,“老东西,还站着干嘛!”又招呼我,“小季,进来坐吧!来来!”
老头侧身向后一靠,眼睛却还在我身上瞟来瞟去。
我虚弱地摆摆手:“不了,身体不太舒服,下回再来!这不,刚发了钱,就拎点水果来看看您!”
李大娘笑笑:“你这孩子,还见外!”
我也笑:“多亏您平时照应,这日子总算过得去。你若是不收,可就是瞧不上我。”
我一抬头,竟又对上那双浑浊恐怖的眼,心下一惊,冲李大娘说:“今天先回去了,实在有些不舒服。”便飞快地开了门进了家。
这楼年岁久,楼上一跺脚,棚顶就落下一串串灰土。隔音也不怎么好,连楼上摇床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而现在,正隐隐约约能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吵闹。
开头似乎是李大娘的声音:“你这老鬼,瞅人家小姑娘干什么!也不怕你的狗眼瞎了!”
接着是那老头的声音:“长得漂亮不就是来看的?我今天就是看看,以后指不定要干什么呢!”
我听得心惊肉跳,便把耳朵贴向墙壁。
忽地“哐啷”一声吓了我一大跳,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砸了。
“我跟着你这些年,就没每一天让我省心的了!”李大娘在哭诉,“从我怀了小刚到现在,你在外面弄过多少乌七八糟的事了?我看在孩子的份上忍了你这么多年,到现在咱俩都老了,就消消停停地过日子不好吗?”
“哼!看看你这老婆子,要什么没什么!前楼那个许寡妇也快五十了,人家那腰段,啧啧……”
“好哇!你们俩真好上了?先前楼下老张太太提醒我,我还说不可能不可能,现在你可算承认了!老刘,你都五十六了!这张老脸你还要不要了啊!”
隐约听到一阵噼啪声夹杂着哭闹声,似乎是李大娘被打了。
我听得难受,但却无能为力。
每个人是不是都注定要承受一些旁人无法代替的苦难?善良朴实的人又为什么总要沦为弱势的一队?
那一声声求饶声和打骂声听得我一阵阵难过。我知道这里再呆不得了。
我不知道刘老头是不是真能对我做出些下流勾当,但我却不愿孩子在这样一个不堪的环境出生。
宝贝,即使再穷,也不能让你一来到这世界,就见到污浊和肮脏!
我当夜便收拾了不多的行李,匆匆离开了这个梦魇般的地方。
午夜后的街道空空荡荡,我呆呆地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看着交通灯绿了又红,竟不知该走向哪?
一阵冷风吹来,我不禁缩了缩脖子用双臂环住自己。
川……川……我在心里一遍遍呼唤。
我想你。
我的眼泪又不自觉流了下来,对着无人的长夜,我也不想再去掩饰,任这段日子来所有的无奈和不快顺着泪水肆意地流淌出来。
哭了不知多久,脚也有些站麻了,我赶紧擦了擦眼睛,轻抚着肚子。
孩子仿佛也有了感应,轻轻地踢着我。
我破涕而笑,欣慰满足。
宝贝,还有你在。
时间太晚,一时间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我便坐到了道旁的一个长椅上,从仅有的一个包裹里抽出一条薄被将自己仔细包裹起来。
不如明天再找住处吧。但是,工作也要换换了。
想着自己仅有的高中学历,不禁暗暗叹气。不如等到孩子生下来,我再去读一个夜校,好歹有了文凭,将来找工作也方便。
可是那之前的日子要怎么办?
我怔怔抬头看着粲然的星空,忽然想起小时候,妈妈总是拍着我,唱着那些歌谣哄我入眠。便也不自觉轻轻拍着肚子,哼起了歌。
“弯弯的银河云海里,有只小白船。船在星云间里过,飘向哪儿去……”
倦意也一点点袭来,我枕了一件秋衣折成的枕头,在长椅上慢慢睡去。
我又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秦川。依稀是那夜,我们在旅馆破旧的小屋里相拥而眠。
呼吸声此起彼伏,如一段完美的乐章,演绎在微凉如水的月色下,风中传来谁轻声的呼唤,一遍又一遍。
“川……”我模糊地唤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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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海天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两个人一边争吵一边靠过来,争吵的内容听不大真切,却依稀听出来是两个女人。
女人打架,不是钱就是男人,我轻蔑地笑笑。
我怕她们会打架,若是再撞到宝宝可就糟了,便努力睁眼,慢慢地起身。
两个女人都穿着价格不菲的衣服。一个身段高挑,长发飘飘,另一个稍矮些,火红色的短发让人想起燃烧的火焰。
高个女人此时正双臂挥上挥下大声叫着:“我不干了不行吗?这该死的日子,我他妈的受够了!”
红发女人冷冷看她:“你他娘的当初是怎么求我的?现在好了,要走?好啊,你个忘恩负义的表子!”
“我呸!”高个女人狠狠朝红发女人吐了一口口水,“叫我表子?你才是真正的表子!无良的贱种!”
“你他妈骂我什么?”红发女人高跟鞋蹬蹬两步上前,冲着高个女人竟然就是毫不费力的一个耳光。
“啪”一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那么刺耳,我不禁“呀”了一声。
我的出现似乎吓到了她们,两道愤怒混着惊恐的目光一起射了过来。
我连忙将被子和秋衣收好放到包里,起来往前走。
红发女人蹬蹬跑来,我赶忙转身,虚弱地冲她摆摆手,怕她也给我一耳光:“这位姐姐,我没地方住才想在这呆一会,你们来了我就让地方吧!”
高个女人也跟了过来,掐着腰站在我面前上三路下三路打量着:“啧啧,不错不错……”那口气仿佛是在服装店里挑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