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有妈妈陪着安安呢。”
“可是妈妈老也不理安安……”
我心里涌起一阵愧疚,孩子应该有一个完整健康的童年,这应该是他的权利,就算是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剥夺呢?
可是放任安安在公共场合和陌生的孩子一起玩耍,又会不会有什么潜在的危险呢?
木家,轩辕,齐宁,陈逵,阿云,曹莹,甚至是那个失踪的保姆……这一切错综复杂的关系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想要将一切的人物吞噬进去。
可是孩子……他这么天真这么无辜……
我望着安安微微仰起的小脸,心里忽然充满了负罪感。
为什么我总是想要给他最好的,结果却常常让他更加失望?
是谁错了?是我错了吗?
“太太……木太太……”就在我愣神的时候,小范已经拿着包裹呼哧呼哧地赶过来了,“出站口在那边,走反了。”
我这才意识到走错方向了,歉意地笑笑:“啊,瞧我!咱们往回走吧!”
当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只剩下医院里小路两旁的几盏还没坏掉的路灯喑哑地闪烁着光,像是某段孱弱的即将告终的生命。
雪还在下着,越下越大。安安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好奇地伸出小手去接。一大片雪花在他柔嫩的小手里融化成一小块晶莹的亮光。
孩子咯咯地笑着:“妈妈,雪花好凉呀!”
我也笑,整整他的小帽子:“安安,一会要见姥姥和姥爷了,自己下来走路好不好?”
孩子撅着小嘴,但还是松开了一直抱着我的小胳膊:“姥姥姥爷在哪呀?”
“在那个大楼里呢。”我指着不远处的一栋住院处。
小范犹犹豫豫地说:“木太太,孩子……孩子非要一起去吗?”
“嗯,”我有点没懂她的意思,“怎么了?”
“那个……我……我不敢进医院……小时候妈妈在医院去世,我眼睁睁看着她咽气……之后,我就不敢进医院。”
“哦……没事。”我笑着摆摆手,“你就在近旁找一个地方呆一呆吧,我带着安安过去就行。”
小范像是松了一口气:“谢谢木太太……”
我把安安放下来,领着他走进了住院处。坐电梯上了八楼,左拐直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上贴着“829”的门牌。
我深吸一口气,想要推开门,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我多希望门后面什么的没有,爸爸并没有得癌症,妈妈也没有因痛苦和劳累心力交瘁。
我多希望时光可以倒退,可以倒退到很久很久以前,倒退到我还不曾认识秦川。这份不伦的感情不会这般疯狂地滋生蔓延,不会混乱到伤害了我们最亲最爱的人。而我和秦川,也还可以是最初那般天真烂漫的模样,只是单纯的亲人、朋友,而不是因这份不该有的感情备受煎熬,最终不得不天各一方。
孩子好奇地望着我:“妈妈,妈妈,为什么不进去?这里好黑呦!”
呵,孩子!
安安黑黑的眼睛在幽暗的灯光下闪着灵动的光。我的心忽然柔软了,像是一汪春水清波微扬。
就算我后悔一切,却不再后悔你的到来。
“走吧,咱们去看姥姥姥爷了。”
我敲敲门,听见一声“等一下”,是妈妈的声音。
不一会门开了,室内明亮的灯光让我一时间不太适应,不由得微微地眯了眯眼
待我再睁开眼,便只看到一个头发半白的穿着小棉袄的女人,手里还握着一块脏兮兮的不知做什么用的布。
记忆里那个永远年轻,永远活力四射的妈妈,去哪儿了?
“妈……”我咬了咬嘴唇,终于轻声喊了出来。
妈妈望着我,也像是愣住了:“你是……季末?”
“嗯。是我,妈……”
妈低下头,看到了安安,指着孩子问我:“这就是……这就是我的……我的外孙子?”
短短几个字,却让我觉得过了几个世纪。
我飞快地抹一下眼睛,拍拍孩子的小脑袋:“安安,这是姥姥,快叫姥姥。”
孩子通常有些怕生,这次却挺勇敢地往前靠了几步:“姥姥!”
妈妈叫了一声“哎”,声音也是颤巍巍的。她把那块手巾丢到一边,又把手心手背在棉袄上抹了几把,才慢慢蹲下身,轻轻摸着安安的小脸。
“这孩子……还真像……这孩子叫什么名?”
安安笑着叫道:“我叫木子安!”
妈妈口中喃喃着:“木子安……子安……母子平安,是个好名字啊!”她慢慢站起来,忽然一拍头说道,“光顾着说了,进来吧……你爸……你爸在里头呢。”
;
二十五去世
见到爸的第一眼,我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妈变化很大,爸却是让我真的都认不出来。一大块一大块花白的头发显露在头顶,眼睛紧紧地闭着,手仿佛无知觉地向下垂着,胸膛塌陷了一大块,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孤零零地躺在那。
我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跪倒在爸的床边:“爸……爸……我是季末……女儿……女儿来看您了……”
爸似乎有了意识,微微呻吟了一声,眼睛微微睁开,眼珠现出老态的混浊,定定地看着我,口中忽然崩出几个不完整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