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_寻找回家路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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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1 / 1)

是下午的火车,明天早上六点多钟到南昌。想起要给鬼子和老干部打个电话道个别。我们平时各忙各的,除了偶尔打个电话,很少能见面。在深圳忙碌的人属于自己能支配的时间并不多。

小虹要送我,我没让她送,怕她伤感,也怕自己伤感。她为我儿子买了一套衣服,为我老婆买了一套化妆品,临走的时候装进我的包里。我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知道她是好心好意,我不能伤她的心。

小虹本来想叫她父母来深圳过年,她父母在深圳不习惯,嫌深圳太闹,空气也不好。所以她还是回贵州老家过年。她在老家的县城为父母买了一套房子,父母年纪大了,更习惯老家的山水,老家的空气,老家的乡音。对于老人家来说,他们不需要什么繁华,不需要咖啡厅,不需要酒吧,不需要南国影院,不需要海上世界,不需要新潮的时装,更不要噪杂和喧闹。他们需要家乡的小街,需要邻里见面时的一句问候,需要在街坊邻居口中传来传去的新闻,需要农妇挑在篮子里的青菜萝卜,更需要一句句亲切的乡音。生活对于他们来说要看得见,听得着,实实在在。

她是后天的飞机,到贵阳后要转车。但愿她能高高兴兴回家过个好年。

好不容易挤上火车,人实在是多,几乎要把车厢挤爆。行李架上早已被蛇皮袋、纸箱和旅行包占的满满的,我找不到放行李的地方,只好塞在位子下脏兮兮地上。一切安顿好坐下来,才长长舒了口气。真是不到春运不知道到中国人多,车厢的过道、连接处、用水间甚至厕所门口都挤满了人,或坐或站或靠。这个夜晚对于车上的人来说是一年中最难熬的一夜,但为了生计,每个人都必须经受住这种煎熬,再苦再难也要熬下去。

我坐在靠近厕所的位子,空调车没窗户空气闷,车厢里充斥着一股尿骚味、汗臭味和霉味,让人有种窒息感。因为来深圳时是三月底来的,那时已过春运高峰期,所以以前没有亲身感受到春运坐车如此艰难。这回我和深圳千千万万的打工仔一样要补上这一课,缺失这一课我还有脸说自己在深圳打工吗?。

火车咣当咣当从下午驶进了晚上,车上每个人都嫌时间过得太慢,希望早点天亮结束这地狱般的煎熬。肚子饿了,包里有小虹为我买的方便面、面包和水果,想泡方便面吃。好不容易挤到开水房,打开水龙头,水有点热气,用手摸了摸,可以泡人洗澡但泡不了方便面。去他妈的,花了三百块一张的车票,连口热水都喝不到,我气愤。

我找到列车员,问怎么没开水

列车员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有种更年期的不耐烦,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说完就一头钻坐进了工作室。

我气愤至极:“他妈的你们铁老大也太不把我们农民工当人了!”

心想胡主席温总理都在关心农民工,我虽然混不进农民工的队伍,但此时把自己划入农民工的行列心里似乎更理直气壮。不关心广大进城务工的农民兄弟就是和胡书记温总理唱反调对着干,这是什么性质?要在几十年前这胖女人就是反党反人民的反动派,戴高帽游街是最好的结果。

她站起来用手指着我:“请你说话文明点,什么素质!”

我感到自己很失败,因为她说话的口气明显比我理直气壮的多。她娘的,我这个兢兢业业工作、把顾客看着自己爹妈的人倒成了没素质的人?她这个吃大锅饭把旅客看着是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倒成了有素质的人?我气得无话可说,差点口吐鲜血直接晕倒。

好在还有一句“好男不跟女斗”的话稍稍能安慰自己。没办法,这路这车都是人家老大的能不牛吗?爱坐不坐的。

方便面吃不成了,倒成了个没素质的人,郁闷回到座位。呆呆看着满车厢东倒西歪面无表情的人,突发奇想:如果把这些拿着国家的工资不把人民当群众的人,统统下放到龙华富士康的车间去体验个一年半载的,不知能不能促进对打工群众不易的理解?

不吃方便面饿不死,还有面包。一边咬着面包一边感激着小虹的周到,竟吃出一种幸福的感觉。

大概快到八点,餐车在密密的人群中硬是畅通无阻推了过来,十五块一盒的盒饭。坐车很耗体力,面包吃不饱,后半夜肯定要饿肚子,便买了一份盒饭。打开,一个两三口就能吃完的所谓鸡腿,一些半生不熟在开水里捞了一下的包菜,一点咸菜。按我这个餐饮专业人士的成本核算,成本绝对不超过五块钱,卖十五块百分之二百的利润。仅从民间称谓的“铁老大”字面上理解就似带黑社会性质---百分之二百的利润分明是在打劫。

靠着那点有点辣的咸菜艰难把饭吃完,竟想起十年前在拘留所度过的二十四小时。94年年底,因和几位同事打麻将,被抓进看守所拘留了一天。记得那晚十一点多,突然宿舍的门被强大的力量踢开,三个未穿警服的警察冲了进来,为首的是在我们当地外号叫“武大郎”的人,他拔出手枪对着天花板喝令我们不准动。四个挨个搜身,钱被他们一分不剩拿走。我们四个军工企业做枪造炮的职工,被我们造出的枪押着扔进了看守所一间漆黑的牢房。进去后听到老鼠叽叽的叫,今晚我们要占用它们的地盘它们也许很不情愿。里面有床,是水泥砌的上面搭着一排木板的通铺。没被子睡不成,大家准备熬到天亮。凌晨三四点又冷又饿使一位终于熬不住想睡觉。他上床,黑暗中拣了一些大块的破棉花盖在自己的身上,上身靠着墙迷糊起来。象是受到了传染,另一个也上床了,摸索了一些中大块的破棉花铺在身上当被子。说好了吹牛吹到天亮,两个不守信用的家伙。大概过了半小时,第三个也不怎么说话了,没有了说话声外面沙沙下冻雨的声音更加刺耳。第三个终于上床了,把一些碗口大的棉花盖在身上。我再也熬不住了,管不了身上崭新的呢子大衣占上老鼠的屎尿,挤在他们的身边把剩余的碎棉花统统撸到自己的身上,一股老鼠的屎尿味无法抗拒的往肺里钻,这种地方真他妈的不是人呆的地方!下次打死我也不来,也从此下决心做个遵纪守法的人。

第二天换到隔壁的监舍,里面有三个加我们共七个。他们家里送来了被子,于是把被子横过来,大家都能盖着点,彼此难兄难弟的坐在床上吹牛。饿得不行,盼早饭吃。上午九点,狗洞大的窗口终于看见有人来了,大声吆喝着吃饭,象农妇吆喝猪圈里的猪那种腔调。我们排好队一个个迫不及待靠近“狗洞”,终于轮到我,我拿到了一碗饭,因为没水喝要了点米汤。米汤直接舀在饭碗里,发现碗是漏的,赶紧呼呼的喝了几口米汤。碗是扁扁的搪瓷碗,碗底的瓷掉了锈出一个个洞。因为送饭的时候是一个个装好饭的碗磊在一起,碗底的锈迹和脏污全印在下面一层的饭上,饭压的偏偏的象盖过章的印泥。二两米的饭,仅仅一根青菜和一根萝卜干。我反胃恶心,把饭给了那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个,他非常感激我,呼呼的三下五除二吃完。他在这里已经呆了十天。我的三个同事也胃口不好,只吃了中间一点干净的饭。

到了中午,午饭和早饭一模一样,还是一根青菜一根萝卜干。我已经饿得眼睛看到谁谁就是警察,出于人的本能,呼呼的也是三下五除二把饭吃的一粒不剩,竟然还吃出香味,还想吃。

我在单位是单身,家不在当地,自然没有家属来看望。其他三个是本地人,家属都来看望,还送来了烧鸡什么的食物。我的天啊,他们的家属太英明伟大了!钱在这里是废纸,食物才是这里的稀缺,才是这里唯一能起作用的东西。我们四个坐在床上,狼吞虎咽的吃得嘴上冒油,烧鸡太他妈的香了,味道好得一生难忘。

我们吃烧鸡的时候正好是放风的时间,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窜进我们监舍,转了一圈盯着我们手上的烧鸡有话没话的搭话:“你们是打麻将进来的?”那段时间风行抓赌,警察个个热情很高。

心想废话,四个人一起进来不是打麻将还是什么。

我们吃着烧鸡,没人顾得上理他。他没趣,恋恋不舍将目光从我们手上的烧鸡移开,在他转身要离去的时候,他的喉结非常明显的动了一下,似乎能听到吞咽口水的声音。

后来我们得知,要不是我们是四个人,烧鸡早他妈的被抢了,说不定还得挨一顿揍。

晚上十一点,我们单位保卫科科长把我们给弄了出来,并告诉我们本来不是来抓我们的,是到我们厂区附近抓几个外地来的赌大博的,结果扑空便顺手牵羊把我们几个小来来纯属娱乐的逮进去了。什么叫倒霉?这就叫倒霉。

我算是体会到了,人可以穷的只剩下一条裤衩,但不能没有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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