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翟因为想不起过往的记忆,头疼欲裂晕厥了过去,醒来时,只觉得干裂的唇际浮着一层润泽的水汽,本能的吮吸起来。
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北宫翟努力张大了眼睛,眼前模糊的面庞渐渐清晰起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女人的怀里,不由得一惊,虎得弹了起来。
因为他起身突然,女人用枯败荷叶捧着的水洒了一地:“师兄……”
“我不认识你,你别跟我套近乎!”北宫翟想要站起来,却一头撞在了船棚上,本能地捂住了头。
“你怎么样?没事吧?”
他身后的东华紧跟着坐直了身子去抚他的头,被他一把打开了:“别碰!没你的事!”
东华的手僵住了,失措的不知该往哪里放,看着他的眸子开始暗含了点点的泪光,菱唇咬得紧紧的,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可怜样子。
北宫翟没来由的心软了一下,大约是被她的模样弄得心里不是滋味。东华见他不说话,默默擦拭了地上的水渍,径自站起身,出了船棚。
船棚里只剩下北宫翟和昏睡中的明喻召。北宫翟揉了揉撞疼的脑袋,弓着背挪到明喻召的身边,俯身查看师父的伤情。明喻召因为被裕竹大师的烈掌所摧,元气大伤,虽加调理,但恢复的甚是缓慢。与吴越王钱约定了三月征讨两淮,眼下余暇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明喻召这个左膀右臂不能理事,是必会对吴越军的军心稳定和气势造成影响。
北宫翟想到这些,眉头皱得愈发紧。现在带明喻召离开返回舒州,若是被积极备战的军士知道,难免会令他们动摇,到时候,钱元是否能震慑得住,北宫翟感到没有多少把握。昨晚,他乘乱调包了手中的解药,只要杨隆演服下去,就是神仙也解救不得,他想在这里等着杨隆演身死的消息,再乘乱杀掉徐温。可是,不离开升州,静观淮国内乱,未尝是太过冒险了些,毕竟是在徐温可以呼风唤雨的地盘上。
北宫翟正在踟躇,忽听得船棚外的岸上一阵嘈杂的叫喊声,很是喧闹的样子,于是抓过剑冲出了船棚。出了船棚,北宫翟才发现他们的小舟早已不在江边了,在他面前所呈现的,是秦淮河两岸的错落河房,还有热闹的市集码头。离他们不远的码头上,一群士兵正在吵吵嚷嚷的搜索着什么人物。
北宫翟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不妙,他不能眼看着自己和师父被这个站在船头的女人当作礼物献给徐温,扬手噌棱棱拔出了灭魂剑,架在了东华的脖子上。
东华被这冰冷的剑尖凉了一身寒,长出了一口气,没有转身却道:“想不到我能看见你的时候,你却要以刀剑相对。”
“少废话!你把我和我师父弄到码头来,想做什么难道还要我说么?”
“你不该出来的。”
“什么?”北宫翟话音未落,一支支雕翎箭顺着码头如疾风一样奔着小舟射来。
东华眼疾手快,一把将北宫翟扑倒进船棚之中。雕翎箭在船棚上发出一阵阵的筛响,小舟在水中摇摇晃晃的,几欲翻覆。船棚外的码头上一阵沸腾的人声之后,便传来了船桨竹篙争相下水的扑腾声,往小舟这边迅速的靠近过来。
东华闻声急急爬起来,北宫翟狠狠扯住她:“你想去哪儿?”
“挡住外面的人。”东华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带师父走吧!快点!”
“你为什么要……”
不及他说完,东华用力将他搡倒在地:“走!”
就在东华话音落下的同时,已经有人登上了小舟。北宫翟顾不上再想,抱起明喻召,扬剑纵身破船棚而出。
与此同时,小舟只身摇晃了一下,因为灭魂剑的剑气所伤,支持不住,断为了几截,东华和登上小舟的几个兵士一齐落入了冰冷刺骨的水中。
沉下水中的一瞬间,东华看着北宫翟踏水远去的背影,几乎放弃了挣扎。她无法了解北宫翟的内心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故,他对自己视若无睹的冰冷态度,让她几乎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曾经千般宠溺自己的男人。她一度不愿意承认眼前这个带着冷酷气质,长发飘逸,又有一双既深邃又狂飙眼神的男人,就是自己从未目睹过的师兄。他的温柔与他的相貌几乎是一种反差。这种反差,就好像现在他们之间的冷若冰霜的关系和以前亲密无间的差别,让她难以相信。但是,声音骗不了她,他身上的味道,也骗不了她。泪水和冰凉的河水混在一处,分不开彼此。
东华绝望的想这样沉沦下去,和这秦淮河融为一体,然而脖颈的衣领却蓦地一紧,窜出水面的一霎那,东华只觉得倒呛了一口冷风,差点憋过气去,湿漉漉地头发胡乱地贴在脸上,禁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一阵风吹过来,她控制不住浑身筛糠样的发抖,连话也说不出来。不等她恢复意识,人已经被暖在怀里,离开了水面,往岸上而去。
她双脚踏及码头已经结冰的木板之际,觉得浑身都冻木掉了,上牙和下牙不断的战栗在一起,看着面前的人,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含含糊糊的发出几个模糊的音儿。
面前的徐知诰迅速的解下身上的棉衣,裹在她湿透了的身体上,一边激烈的呼着白气,一边努力平缓了呼吸大声命令:“找个车来!快!”
几个人应了命,立时散开了,不多时,一辆马车被带到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