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章 蒙昧几多回_残人泪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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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第二章 蒙昧几多回(1 / 1)

列车继续北上。

柳梦烟看着坐在对面陷入深思的田不平,心想,让他乘这难得的机会好好思考一下也好,他这一生太难了。他的腿疾深深地影响了他的一生,左右着他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使他遇事首先考虑的是维护自己的尊严,这种近于畸形的自我保护意识比正常人不知高出多少倍!她拿起田不平的茶杯,为他续上水,不想却惊动了对方。

田不平略带歉意地看看柳梦烟:“尽瞎想了,让你一个人干坐着。”

“难得你有这么大段的空闲时间,能静下心来总结一生,也不失一种乐趣,人生难得几回醒呵!”柳梦烟俏皮地回答。

“你现在讲话,哲理性越来越强了,真该改行去搞哲学研究。”

“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思考的结果。思考的作用是神奇的,它可以使一个人更深地陷入怪圈而不能自拔,甚至沉沦;也可以使一个人的思想得到升华,从而催化出惊人的能量,创造出伟大的业绩。这都取决于这个人能不能客观地解剖自己。认识自己是很难的,因为这需要有真正的自知。”

田不平惊异地望着相识几十年的女友,既折服于对方不露声色而达目的的讲话艺术,这可是孙子兵法上“不战而屈人之兵”上策的具体运用呵!同时更折服于这个端庄的妇人的犀利的、清晰、明快的思维。真得好好认识一下这个看似熟悉的女人了,他想,颇有深意地望了望柳梦烟,又转头望向车窗外,继续他那被打断了的回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犹如白驹过隙,流星划空。转眼田璋一家四口到通州岳母家已经二、三个月了。

做为六朝古都北平的拱卫重镇通州,自古就是商贾云集,货物集散之地。虽在战争年代,扔然呈现出一派畸形的繁荣景象。市面虽然不大,但鳞次栉比的大小商号都在开张营业,门前大都挂着“不惜血本大甩卖”、“买一送一”、“八五优惠”、“清仓大拍卖”之类招徕顾客的幌子。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不时有全付武装的国民党军巡逻队从街上匆匆走过,显然是例行公事。伤兵、要饭的、打把式卖艺的、打情骂俏浓装艳抹拉客的妓女、敲诈勒索小畈的地痞流氓、算命卜相的,构成了一幅人间百态图。

靠近车站入口处,田璋摆着一个香烟、小吃摊。他穿着一件破旧的棉大衣,两手拢在袖子里,不停地跺着脚,抵御着深秋的寒冷。这些日子,他看起来苍老多了。菜色的脸上挂着一层灰,眼角过早地爬上了与他三十多岁的年令不相称的鱼尾纹。他用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耵着过往的行人,看看能不能拉住一个主顾。在这里站了半天还没开张,堂堂五尺汉子,回去怎么端饭碗呀!正在他失神落魄的遐想的时候,过来两个伤兵。一个用脏乎乎的绷带吊着左胳臂,斜挎着一支美式冲锋枪;一个用同样脏的绷带缠着脑袋,腰里别着一支快慢机,晃晃荡荡地来到田璋摊前。吊胳臂的用右手掐起两盒“哈德门”香烟,田璋赶紧陪着笑脸招呼:

“长官,买烟那?”

吊胳臂伤兵一瞪眼:“妈拉个巴子!明明看我是当兵的,非要叫长官,沤我是怎么着!”

田璋忙赔不是:“老总,我哪儿敢那!”

“嗬,你小子叫谁老总,看不起我是不?”别快慢机的顺手抄起三盒“大前门”就往兜里装。

田璋边拦边央求:“长官,您给俩钱吧!小买卖赔不起。家里几口子就指这吃饭呢!”

“操你祖宗!老子为你们打仗卖命,抽盒烟还要钱?要钱跟我到营房去拿!”

田璋冻了半天没开张,好不容易有了主顾,还碰上了不讲理的伤兵。一看他们要走,真急了眼,不顾一切地拽住那个当官的袖子:

“你们不能不讲理呀!总得让老百姓吃口饭那!”

“我看你是他妈活腻歪了,敢对当局不满!走,到宪兵队说话去!”当官的说着就把手枪拽出来,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田璋的胸口。

这时,周围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几个上了年纪的人,管不敢管,又不忍心看着惨剧发生,摇头叹息着:“这年月穷人可怎么活哟!”离开人群,佝偻着身子走了。

田璋气得额头上的青筋凸现着,两只紧握的粗大的拳头颤抖着,脸涨得通红,呼呼地喘着粗气。

那个国民党军官乜斜着眼,掂着手里的快慢机,神气活现地看着田璋,一付老子天下第一的派头。

几个混混起着哄,旁边的人敢怒不敢言。一边是荷枪实弹,杀气腾腾的国民党伤兵;一边是手无寸铁,破衣烂衫的失业穷工人,双方对峙着,空气中充斥着杀机。

从站台方向过来五、六个下班的铁路工人,看到这边围了一堆人,便跑过来。一个中等个头,头发花白的老工人在前面分开围观的人群挤了进来,冲田璋问道:

“璋子,怎么回事?”

田璋一看是岳父金世一,正要答话,被跟在后面的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人的话打断了:

“这不是龙连长吗?什么事和我们这个大侄子过不去呀?”

“噢,是庞头儿啊!其实也没什么。拿两盒烟抽抽,钱不凑手。这小子眼里没活儿。”说着,把手里的快慢机插回腰里。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不就是两盒烟吗?算我的。这人你可能不认识,”老庞指着金世一说,“他是给站长做饭的金师傅,手艺在咱们这通州城里也是挑一号的。”

龙连长假惺惺地应酬道:“听说过。金师傅的京菜烧得不错。”

“改日我做几样小菜给龙连长二位赔罪。”金世一回答。

“那可要叨扰啦。军务在身,先走一步了。”两个伤兵便扬长而去。

围观的人见这里没事了,也都散去了。

田璋向老庞说道:“谢谢庞叔。不过也太便宜了这两个王八蛋。”

“这些兵和土匪没两样。特别是伤兵,更惹不得。还好,没出大乱子,有话咱们回家说吧。”老庞边说边帮金家翁婿把香烟小吃等物收拾到一辆独轮车上。

田璋推着车,在路上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金世一气得骂老天爷不睁眼,穷人的苦日子熬不出头。

“宪章老弟,你说傅作义会不会投降啊?”

庞宪章点点头:“解放军在北平四周包了个大圈,他想跑也跑不了。打呢,又自知不是对手。指望老蒋派兵支援吧,他连自己的嫡系都顾不过来,还能管傅作义的杂牌军?我看,他除了投降已无路可走了。”

“庞叔,您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别是共产党吧?”

“你这孩子怎么乱说话?”金世一训斥女婿。

庞宪章笑笑,答道:“你看我哪儿像?”

“我听人说,共产党都是挺有本事的人,是为穷人打天下的。”

“嗬,认识还不低那!行,怨不得你敢救解放军的侦察员呢!”

“咦,您怎么知道的?是我岳父告诉您的?”

“你岳父没有跟我讲过这事。是我的一个在解放军里的表弟告诉我的。”

“又是表弟。”田璋心想,“景四爷也有个表弟在部队上。他和庞叔八成都是共产党。照这么看,共产党真是穷人的党了。这两个人可都是好人哪!”想着,他不禁向庞宪章望去,见对方正含笑望着自己,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心思被别人看透了,就像外衣被剥掉了,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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