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长琴微微一笑,「往年不是在京城便是在边疆,今年在道观,倒是清静了许多。」
陆明琛眉目间隐隐藏了几分倦怠,喟叹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病,我们现在倒可以去更远,景色更美的地方。」对於自己没能游遍大景的山河,陆明琛隐隐约约有些失落。
「北方的荒沙千里,南方的林木葱郁,西方的遮天大雪,东方的沧海奔流,种种美好与浩大却是说也说不尽。而天下可大可小,若心静,一片残香、一具古琴足矣。」太子长琴缓缓道。眸掩住了眼中浓重的哀伤。
「吾妻所言甚是。」陆明琛轻轻一笑,他近来精神不佳,肺腑处痛楚不堪,因此太子长琴常常为他抚琴,助他凝神静心。
他的琴声清雅从容,悠然淡泊,如同仙乐。陆明琛觉得只要听过了太子长琴的琴声,这世上就再无可以入耳的乐声了。
陆明琛不再说话,凝视着面前的雪景许久。
忽而刮起了一阵寒风,寒气侵入肺部,引得陆明琛一阵咳嗽,许久才平复了下来。
陆明琛漠然地看着手帕上刺目的血迹,神色困倦,眼皮有些支撑不住,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却见身边之人用着惊骇欲绝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想微笑,想开口安抚自己的爱人,大口大口的鲜血却从嘴里呕了出来。
陆明琛疲倦的闭上了眼,无边的黑暗席卷而来,将他的意识蚕食吞噬。
22。佳偶天成番外1
大景十年;陆明琛的死讯传回了京城,上至百官,下至黎民百姓,无一不感到震惊哀恸。
百姓心思淳朴;仍旧记得陆明琛的功劳;未等皇帝下令;就纷纷穿麻戴孝,以示哀思。
有人因此参了永安侯府一把;景云帝龙颜大怒,一脚踹倒其人;大骂其为卑鄙无耻的小人,而後一挥衣袖,把自己关在了御书房中;不吃不喝许久,等侍奉皇帝的太监宫女都心慌不已的时候;他忽而挥笔下了一道旨意;追封陆明琛为定南王;又写下了一篇悼文追忆前尘影事。那文章字字珠玑;字里行间流露着好友哀思与挽留。
只不过人死如灯灭,文章写得再华彩动人,也无济於事。
载着陆明琛屍身的灵枢运回京城;百姓跪拜在街道上;男女老幼混杂其中;神情沉重而哀
恸;望着那缓缓驶来的灵枢潸然泪下,哽咽不止。
一代将星殒落,怎能叫人不痛心疾首。
百姓尚且如此,陆明琛的亲朋好友更是悲痛万分。
永安侯府,门前悬挂着白幡,一片缟素。
门内堂前摆放着一口棺材,尚未封闭,棺中之人墨发白衣,双目紧闭,两片唇瓣淡白无血。然而他的面容除却比起常人来说苍白了些许,并无其他异状,好似熟睡了一般。
棺材旁一个贵妇人十指攀在木板上,脸色惨白,神色木然盯着棺内,也不说话,只是每眨一下眼睛,便掉出了一连串的泪水。
一个面色清俊的青年人站於她的身旁,轻轻搀扶着她的手臂,好让她不至於因为腿软也滑落在地上。
他名为原随云,乃是江湖上被各路英雄豪杰誉为「武林第一世家」无争山庄的少庄主。
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惊才绝艳,只是在别人的眼中他只是个出色的瞎子,再出色的瞎子,也只是瞎子。
但是此时此地,如果有认识他的人见了原随云,定会大吃一惊,他那原本蒙着一层灰色阴翳的眼睛,已经变得熠熠生辉,绽放着比常人更要璀璨夺目的光彩。只是他如今神色黯然,倒是折损了这几份光彩。
太子长琴站於棺木前,脸上染着不正常的红晕,痴痴的目光流转於棺中人身上不放。
自陆明琛去後,他便染上了风寒,蒙老爷子虽然开了药,他却还是断断续续的咳嗽。
病迟迟不好,叫人不由得质疑起了蒙老爷子的「神医」之名。唯有心思通透之人岂才能知晓,太子长琴这病根并非在风寒身上,而是在於陆明琛。
比起两人的痴态,永安侯尽管悲痛,却要冷静镇定得许多,任谁也瞧不出半分不妥,不过只要有心留意,便能看见他在得知儿子死讯後,一夜间斑白的两鬓。
原随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神幽深,宛如一把钝刀悬在了胸口,不是剧烈的痛,却也磨得鲜血淋漓,比起前者,更加痛彻入骨。
陆哥待他如父如兄,若不能报这无妄之仇,日後奈何桥上,他又何脸面再去见陆哥!原随云垂眸,眼中神色尖锐而狠辣。
皇宫前殿,景云帝注视着面前的青年,见他身姿挺拔似青竹,生得剑眉星目,年龄不算大,眉眼见却是老成得很,一瞬间,竟有些恍惚,将面前的青年与记忆中的那人重合了起来。
他闭了闭眼,复而睁开,这才定下神来。
「你就是明琛在信中大肆夸奖的表弟原随云吧。」景云帝唇角带笑,不住的点头赞道:「好,今日一见,果真是少年英雄。」
陆明琛死前曾写了三封信,一封留於父母,一封留於妻子,剩下一封则是给景云帝的。
洋洋洒洒几千字,信中大部分是游历四海的体会,除了感慨了一把民生艰苦,陆明琛也提
到的原随云。随时寥寥几笔,也足够叫皇帝重视他了。
因此听说原随云此次进京,皇帝收到消息後就让人传他进宫面圣。
「皇上过誉,小民愧不敢当。」原随云神色恭敬,语气诚挚道。
景云帝笑了笑,问道:「当年你小小年纪杀了不少蛮族,替朕守疆卫土。只是念你年纪尚轻,未免得意忘形,因此朕未曾赏你,如今你可有什麽想要的,尽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