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琳一大早接到母亲打来的一个电话。母亲在电话上说：“琳儿，你父亲得了重病，恐怕快不行了，现在已保外就医。你能不能抽空回来一趟，见他最后一面。这几天他一直念叨着你。”

李琳愣愣地拿着电话，半晌没能开口。

母亲急了：“琳儿，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父亲啊，你就回来见他最后一面吧。妈求你了。”

李琳见母亲着急，心软了，叹了口气：“好吧，我今天就回去。”

放下电话，李琳走到沙发边坐下来，往事向潮水般向她涌来。

李琳还很清楚地记得父亲被逮捕的那一天。那天正好是星期六，她在家里正做着作业，突然一阵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一直响到她家门口。她好奇地站起身，只见几个警察全副武装地从警车上走下来，径直走进她的家里。

父亲当时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看见来了几个公安局的同志以为是找他了解什么情况，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同志，你们是找我吗？”

一个公安同志问：“你就是李季仁吗？”

李季仁点点头：“我就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话音刚落，“哐当”一声，一幅手铐铐在了父亲手上。“你被逮捕了。”

父亲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你们凭什么逮捕我。我犯了什么罪？”

一个公安警察冷冷地说：“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带走！”

李琳一下子扑上去抱住父亲，哭着喊：“不许你们抓我父亲！”

一个公安人员上前将她拉开，父亲被带进了警车。她哭喊着跟着奔驰的警车跑，一直跑到筋疲力尽，跌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父亲被抓走后就没能回来，被判了二十年无期徒刑。

后来她才听说父亲曾经是招生办的主任，在乡下招生时，利用职权之便奸污了三个女知青，还收受了不少知青家长的赌赂。后来就有人将他告了。

消息传来，李琳一家人在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她对父亲的行为十分愤恨。

父亲进监狱后，一家人没有了经济来源，原本是家庭妇女的母亲便开了个小饭馆勉强维持生计。初中毕业后，以她的成绩是完全可以考上重点高中的，可为了早点工作减轻家里的负担，她报考了中专。在填报考试表格时，在父亲姓名这一栏，她填上了叔叔的名字。也多亏叔叔承担了她上中专的所有费用，她才读到了中专毕业。因为父亲的关系，她不想在本市工作，便进了邻市的环保局。她早已忘记了父亲的模样，在她心中叔叔就似她父亲一样。

回想往事，李琳已是泪流满面。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向单位请了个假，登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

李琳到家时已是下午一点。母亲看见李琳十分高兴，忙给李琳将早已做好的饭菜热了一下，端上桌。

“快吃吧。吃了去看你父亲。”

“他得了什么病。”

“医生说是胃癌，已经到了晚期，活不了几天了。”母亲说着，抹了一把泪。

李琳看着过早白了头发的母亲，心里一阵发酸。父亲被抓时她年纪还小，只知道父亲是个强奸犯，让她感到羞愤无脸见人，在同学的面前抬不起头。成人后，尤其是成家后这才体会到当年母亲所承受的痛苦是多么大。父亲的做牢不但使母亲在人面前抬不起头，而且父亲对女知青的奸污在感情上也背叛了母亲，无疑在母亲的胸口上戳了一刀。但她从来没有听见母亲抱怨什么，依然是每天任劳任怨地操持着一家人的生计。当父亲被宣判二十年的无期徒刑时，母亲的娘家人都劝母亲趁早和父亲离婚。可母亲却摇头拒绝了。她不知母亲是靠着什么样的信念坚持到现在。难道就是传统的封建观念“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毁了母亲一生吗？

在去医院的路上，李琳问：“妈，你当初为什么不和父亲离婚？如果你和父亲离婚了，再重新组建一个家庭，你的日子就不会过得这么苦了。”

母亲说：“傻丫头。人不能光为自己着想。当初你父亲被关进了监狱，一下子人天上掉到了地上。他的精神几乎要崩溃了。如果我这时提出离婚，岂不是在他的伤口上又戳了一刀。这不是逼着他去死吗？孩子，这投石下井的事别说是对自己的亲人，就是对外人也千万不能干。”

“妈，可他在感情上背叛了你。你就不恨他吗？”

“怎么不恨？可恨也不能不管他呀！不管怎么说，我们毕竟是夫妻一场。”

说着话，李琳和母亲来到了父亲的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李季仁见了李琳眼眼一亮。他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李琳的母亲忙过去将他扶起来。

李季仁脸色腊黄，许是病痛的折磨，头上不时沁出汗珠。

李琳的母亲拿起毛巾擦去他头上的汗。

“老头子，我把女儿给你叫回来的，有什么话就对她说吧。”

李琳看见昔日英俊潇洒的父亲如今被长久的牢狱生活和病痛的折磨已变成了一个满脸皱纹的小老头，不由感到一阵心酸，再想想父亲曾经对自己的疼爱，对父亲的怨恨刹那间消失了。

“爸！”她含着泪叫了声父亲，握住了父亲的手。

李季仁很激动：“琳儿，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你原谅父亲了吗？”

望着弥留中的父亲，李琳点点头。

自李季仁入狱以后，李琳从来就没去探望过他。每次母亲探监要带她一起去时，她总是又哭又闹，不论母亲如何软硬兼施，她就是不肯去。

李季仁流着泪说：“孩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母亲。若不是你母亲我活不到现在。我这辈子欠她的只有来世再还了。我死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母亲。”

李琳点点头：“我会的。”

“我真后悔当年干下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当年那个叫江小倩的女知青。别的女知青来求我都是为了自己，只有她是求我帮她男朋友的忙。后来也是那个男知青把我告了。也不知那个姑娘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和那个男知青结婚。那真是个好姑娘，可惜我把她毁了。你今后若有机会遇到她，一定替我对她说声对不起。我是罪有应得呀！”

李琳回家后的第二天，李季仁带着满腔悔恨离开了人世。

办完了父亲的丧事，李琳告别母亲回到了青江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