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八日,受英伦银行旗下国际商业信贷银行之当地分行停业影响,港府下令国际商业信贷银行停业,新闻刚刚落地,便在六百万人口间掀起轩然大波。
七月十七日,游行的人群穿过莲花街,七八百人成群结队,组织井然,男男女女穿黄衫,戴口罩,随领队放出声高喊口号,要政府负责,银行还债,吐出普通市民血汗钱养老钱。
温玉手上还有一叠寻人启事未发完,迎面而来浩浩荡荡抗议人潮已吸走满街眼球,前有警车开路,后有媒体追堵,显然今夜总督府外石楠花要被吵到枯萎,半山小楼通宵难眠。
段家豪行动积极,作为急于表现的小学生,他要一马当先,窜上前将温玉带出推推挤挤人群,抹一把额头,似乎是从大杀阵中解救柔弱女主角,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真是好辛苦好危险,“你有没有事?”
温玉无言以对。
幸好蔡静怡挽住袁珊妮从街角赶来,惊呼,“敲锣打鼓,拍手唱歌,好热闹!队伍里还有零食和t恤发,我们刚刚领过一套,印尼水果片好好吃——”又不是穷凶极恶,贫困潦倒,但青少年一个个幼稚得可怕,食物好端端放在货架上兜售无聊无趣,一旦与新鲜事扯上关系,立刻身价倍增。
汤佳怡与王敏仪也聚拢,靠在一起讨论,“游行好好玩,队尾有band放音乐,一群人扭腰摆臀,像做课间运动。”
王敏仪抓住温玉,“我们也去好不好?队伍中间发传单更高效!还有还有,你猜我看见什么?队尾有新闻台、亚洲台扛住摄像机跟拍采访,oh!mygod!我的烟熏妆我的新洋装终于有机会上镜!”
蔡静怡不屑回顶,“你干脆去选健美小姐,脱光光走来走去任人挑。”
王敏仪不服输,“你以为我不敢?我参选,一定是第一,历届最靓最端庄。全世界一千九百九十九家经纪公司排队要签我————”
她的闪亮星途还未描绘完成,蔡静怡已拖住温玉钻进人潮中,汤佳怡与袁珊妮随即跟上,最终只剩王敏仪同段家豪互相嫌弃。
段家豪嫌王敏仪庸俗,王敏仪烦段家豪愚笨。
哦,崭新版本的傲慢与偏见。
都是汤佳怡讲大话,队伍里哪里有band?只有皮衣男不怕热,扛一只体型巨大的收音机在肩上,音量调到最大,高声唱《皇后大道东》,多少分分合合缘起缘灭。
英女王的硬币头像青春不改,共产主义康庄大道即将铺开,往东还是往西?向‘左’还是向‘右’?
人心惶惶惴惴不安,有人举家移民,有人留守观望,还有许多人忙着低头捞金,随便是‘人民’还是‘女王’,‘大棉胎’(500面值钞票)与‘大金牛’(1000面值钞票)才最重要。
这一代年轻人大多爱走极端,不是‘极左’就是‘极右’。温玉身边就有一位,穿着时髦却带绿军帽,抗议政府与银行的游行中为民众的未来高喊,“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本港,只有共产主义才能救股市!伟大的革命万岁!”
对面立刻有清清瘦瘦眼睛男站出来对吼,“我们不要共产!我们不要均分!自由与民主不可战胜!”
你一句我一句,谁汗管经融秩序?摄影师的镜头左转右转,脑子都被绕晕。
王敏仪抓紧机会,飞奔到摄影机镜头前,撩一撩长发,理一理裙边,转一个身再转一个身,镜头始终无法避开这位自信满满的神秘女士。
记着跟上来采访,她便霸主个麦克风演讲造梦。汤佳怡凑过来,对着镜头挥手,“leslie,你等我哦,等我变瘦变美就去找你——”
话筒被袁珊妮抢过去,“爹地……我们可不可不去加拿大?温哥华冷得像北极……”
蔡静怡在一旁骂,“神经病,吵得我头都要爆炸!”
段家豪问温玉:“你喜喜欢流行乐?”
可怜麦克风被袁珊妮送到温玉面前,她也参与活动,多多少少讲两句,“我在找我弟弟——”
女记者猛虎扑食,终于抢回麦克风。
王敏仪兴奋得尖叫,“神啊,主啊,我终于上电视了!”
蔡静怡嗤之以鼻,“还嫌不够丢脸,以后去哪都不带你。”
往来人群间,温玉踮起脚往后看,远远望见陆显,依然是叼住根香烟,勾住个‘波神’,隔着无数起起伏伏黑色头颅,望住她,似笑非笑。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最后一段…不是很雷我写这个文,全靠想象呃…不足之处还请温柔地告知我想让大家多看一点免费章节…我居然发了…周一之前要写一万字我这是作死的节奏……
、红杏出墙
五十公尺距离,三百张茫然面孔,无数嘶吼咆哮混杂着罗大佑的沙哑嗓音震碎耳膜,他们他们,为一句口号而厮打纠缠,为一个理想而尖叫呐喊。
一时间电影画面颓然静止,温玉隔着时空屏障,凝望陆显边缘中游走的生活,一霎那清晰懂得,他与她之间何止千山万水悬崖绝壁。
温玉与陆显,最恰当相处方式应当是陌生人。
某一种默契,他与她心知肚明,温玉的故事似乎就要结束,在一九九一年七月十七日午后莲花街,她要忘记陆显,以静默凭吊往事。
身边每一个人都有诉求需满足,有怨愤需发泄,这个世纪如此肮脏、腐朽,让人生厌。
转过身,有段家豪在她耳边锲而不舍地叨念,“我会弹钢琴吹长笛,拿过艺术大奖。温玉温玉,我还会写歌,我为你写过一首《伊莎贝拉》。你听——”也不等她回答,便啦啦啦啦哼起来,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总之一个音都听不清。
温玉怕他伤心受挫,要扮演起长辈角色,安慰鼓励,“很好听,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