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风能让人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城市中阡陌交错的街道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网住了每个夜归的人,那些即将被黑夜吞噬的可口猎物。
两个女人的身体从酒吧出来,酒精的味道与浓烈的香水味揉杂在一起,产生一种令人窒息、恶心的化学反应。女人的灵魂依旧游离在血色的酒液中,她们放浪地笑着,起伏跌宕的胸脯冲撞着黑夜的防线,四段雪白的大腿在风中招摇,恶劣的性感也足以刺痛每个安分守己的男人。
“刚才那鬼佬的狐臭好重,差点就把我熏晕过去。”高个的女人用舌头撩着嘴唇,暧昧的口吻,不知道她是埋怨还是在陶醉。
“哦?是吗?咯咯……你扑在人家怀里的嗲样,可没见你有什么意见啊,再说,人家胸口的黑毛,看着都刺眼,就你有能耐又摸又弄的,这会儿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稍矮的那个啻了啻鼻,挖苦着同伴。
“哟,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路灯稀散地打在马路上,女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颠一颠地碰撞着冷硬的地面。女人的兴致丝毫不减,空气在她们刺耳的笑声中抖动着。从路旁一个胡同口传出庸懒的脚步声,与这夜色倒是极为相称。
女人们走到胡同口,笑声却嘎然而止,随之替换的是撕破夜寂的大骂“要死啊!”,“真他妈瞎了眼!”。高个女人也许觉得这样还不够解气,正准备喷射更具杀伤力的唾沫,竟突然象见了鬼似的躲到了一边。
在她们面前的这个男人,拎着一瓶啤酒,一米八几的个头,面目虽然模糊,但轮廓却很钢硬,那冷锐的目光,也足以让任何人打个寒战。
两个女人似乎意识到在这样的夜晚,实在是危险的,也实在不应该用那么跋扈的语调去激励一个从黑暗中出来的男人的危险性。俩人拔起脚掌,咯噔咯噔跑了,隐隐约约夹杂着“快走,快走,小心碰上……”
“哧!”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拿起啤酒,仰头喝了一口,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
高兴的母亲刘丽从美国回来了,不是跟他的父亲,却是一个只比高兴年长了5岁的美国佬克里。从机场到家的路上,高兴闷声不语,刘丽当着克里也不好多说什么,忖思着该如何告诉高兴与其父亲在美国的情变。
刘丽将克里安排在了酒店,回到家中,便拉住了儿子的手:“兴兴,妈想跟你好好谈谈。”
高兴漠然的答道:“有什么就说吧。”
刘丽舒了口气,缓缓道来:“你爸爸背着我与一个美国女人厮混了将近一年,若不是我发现及时,他甚至会卷走我所有的财产跟那女人私奔,这些妈一直都没跟你说,是怕影响你学习。现在你长大了,也参加工作了,我想你能接受这一切。妈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没办法原谅这样一个不忠的丈夫。克里是之后才认识的,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毕竟还是个女人……”
“别说了!”高兴怒吼着打断了刘丽的话,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出。
酒吧里,高兴一个人喝着闷酒,对于刘丽的话,他无法接受,甚至怀疑,毕竟与父母分开太久,对于父亲的印象,仍是那个和蔼的,对他和这个家爱护有加的男人,何以会变成母亲口中的负心汉呢?或许,他更无法接受的是,刘丽会与一个只能当他哥哥的老外在一起,这让他对自己的母亲生出不耻的想法,而这想法,竟如同芒刺一般扎在了他的心口。此刻,惟有酒精能将他的痛楚暂时溶解。
……
被昏暗的路灯拉得变形的影子有点踉跄,高兴茫然的走到了十字路口,一向方向感极强的他呆呆的站在路口中间,仰望着吞噬了真相的夜空,健硕颀长的身影象是旷野中独立的枯木,迷失了水分的滋养而无力向干涸的大地报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高兴循声望去,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闷着头自顾自的走着,身后紧跟着一个男人。
“别跟着我!”女人绝情的口吻并没有让男人止步,反而快速走到女人的身边拉住了女人的胳膊说道:“你听我说,我……”
女人捂住耳朵对男人呵斥“走开,别碰我,我什么都不要听!”
男人不依不饶,紧紧拉着女人的手道:“雯雯,我跟那女人真的没什么,大家是同事,一起吃顿饭而已。”
“吃顿饭?有手拉着手一起吃饭的同事吗?你不要说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于志雄,你让我走,如果不想难堪的话,请你放手!”叫雯雯的女人似乎并不想给于志雄解释的机会。
而那于志雄突然一下把雯雯抱在怀里……
高兴原本没有心情欣赏这街头话剧,他自认不是一个好的观众,被酒精统驭的神志让他逐渐有天旋地转的感觉,但雯雯刚才所说的话他却听得异常清楚,便主观的认为那个叫于志雄的男人真的背着他的女人在外面偷腥了,没来由的怒气冲上心头,拳头握得咯噔直响。
雯雯想要挣脱于志雄的怀抱,对他又捶又踢,而于志雄依旧不言不语紧紧抱着,任凭雯雯在他坏里挣扎呵斥。
“哎哟”于志雄突然捂着脸惨叫一声,雯雯趁势从他怀里挣脱,从惊神中反映过来,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正要向于志雄挥拳打去。
“住手!”雯雯嘶叫一声,跑到了于志雄身前,挡住了正欲打人的高兴。
“你是谁,你凭什么打他?”与其说是女人的质问,不如说是痛斥。
高兴酒意未醒,蛮横的对雯雯说:“你让开,我今天就要教训一下这个无耻的家伙!”
雯雯被高兴冲口而出的酒气熏得差点窒息,但仍扶着已经挨了一拳的于志雄对着高兴叫道:“你这酒鬼,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说罢,从包里拿出手机。
于志雄看到雯雯极力维护他的表现,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而这笑正好落在不明究里的高兴眼中,全当了对他的嘲笑,他再度握紧拳头冲向面前的两人。
惊慌失措的雯雯根本没来得及拨打报警电话就被高兴甩到了一边,于志雄奋起反抗,但他清瘦文弱的躯体哪里能与高兴抗衡,腹部又被高兴狠狠捣了一拳,高兴举着拳头正要砸向于志雄头部的时候,突然感觉头顶传来一阵剧痛,让他立时清醒不少,他缓缓回过头,看到文静的雯雯此刻正举着一只高跟鞋,满脸骇异的神色显得惊魂未定。
高兴逼视着雯雯,雯雯急忙把鞋穿上,走过去搀扶起受伤的于志雄,头也不回的朝前走了。
一丝血从高兴的头顶流落在面颊,被夜风一吹,便有股冷腥的气息蔓延开来,渗入高兴的神经,正好中和了酒精带来的麻醉。
望着两人逐渐埋没在黑暗中的背影,高兴又被心里的阵痛拉回现实,而对于自己刚才的举动,不知是荒谬,还是宣泄。然而这些,不过是这个晚上独有的一个插曲,他想,是生活造就了若干事实,而事实也在改变着生活,他的父母不过是作出了各自的选择,他没理由干涉他们,当然也就更没理由去干涉两个豪不相干的人。“可是……可是……”可是他的心里终究有根拔不掉的刺。
刘丽在家中苦苦等候她的儿子,看到儿子沾染着浑身的酒气回到家中,头上竟然还有被风干的血垢,心中又气又疼,忙活了半天,终于替高兴把血垢清理干净,并敷上了创伤药。高兴不言不语,任凭刘丽动作,趁着刘丽忙完洗手的时候,自己跑进房间关门便睡了。
一大早,高兴就起床上班去了。其实他所在的公司离家并不远,是一家名为博达四通的进出口贸易公司,老总叫魏红民,据说身价已过亿,但并没有一般大款通有的恶俗气息,公司在他的领导下,利润也是逐年上涨。高兴其实与老总接触并不是太多,可能是因为他所在的部门相对独立,只有主管才对老总负责,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对所谓的大款不甚感冒吧。
总之,高兴所信奉的信条是“在其位,谋其职”,他并非没有野心,只是,那需要积累,无论是资本,还是活络的社会关系。
部门例会照以往一样,通报业务进展情况以及相关的资讯工作。高兴的主管叫游正,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处事干练老到,深得魏红民的信赖,平时也与下属相处融洽,一个公司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对老板来说无疑是种福气。高兴算是游正手下的爱将,按理说,他应该会在魏红民面前举荐高兴,但他对于高兴的业绩对魏红民始终只字不提,高兴也不在乎这个,他认为位高位低无所谓,做好事情才是最主要的。
游正在开完例会之后突然神色一正,对大家说:“现在向大家宣布一个消息,我已经想魏总提交辞呈,并已获批准,今天就是与各位共事的最后一天,届时将会有新的主管来接替我的工作,希望大家与她好好配合。”
散会后,部门的好几个人都在悄声议论,最后一致认为凭着游正的功绩与能力,魏红民不可能将他炒了,可能是他自己想单干。然而,谁又真正知道呢?
在高兴看来,这完全是游正的私事,不管继任者是谁,他的工作是不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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